嫣红魂飞丧胆,万头无绪,她不愿意带着这张伤残破相的脸过一辈子,却也没有勇气寻死,整个人愕然呆坐当场。
夏侯尚智向闻人持信投了感激的一瞥,不再理会嫣红,焦急地去追皇甫逍遥。
他在皇甫逍遥要踏出俞心园之际抓住她,急道:“逍遥,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皇甫逍遥带泪怒吼,不住地挣扎着。“你这个骗子,今天我总算看清你了!”
“你居然相信她的鬼话?”夏侯尚智愠怒吼着,双手使力地箝制住她,她只觉周身骸骨都要让他捏碎了。
“为什么不信?”她忍痛吼了回去。 “如果你没对她说那番话,她怎么会知道我是公主?怎么会知道我和司马子翔有婚约?又怎么会知道是我求你娶我的?”这些事在整个俞心园里,只有她和夏侯尚智知道,是如山的铁证,若非夏侯尚智,嫣红哪有能耐编派得出来?
夏侯尚智浑身一震,皇甫逍遥那双带有不信任、指责、怨恨的眼眸,像万针般刺上他的心,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冷冷的笑道:“好,很好,皇甫逍遥,你竟然说出这番话,对我连丝毫的信任都没有,算我白爱了你一场。”他漾出了一抹愤世悲戚,却又苦状万分的笑容,随即步出俞心园,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皇甫逍遥呆立在原地,全身血液仿佛凝住了一般。
夏侯尚智说他“白爱了她一场”?
她苦苦等待的字,居然在这个时候让他说了来。
老天啊,为何要这样开她的玩笑呢?
皇甫逍遥嘤嘤而泣,掩面奔回明霞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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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初上,皇甫逍遥独坐明霞轩,淡淡的烛光,掩映着她惨淡的玉容。
一番思索之后,她必须承认自己可能冤枉了夏侯尚智。她想起不久前,她发现了嫣红躲在暗处窥听之事,这代表嫣红那贱婢素行不良,他夫妻两人在暗处所说的一些话语,极有可能被她偷听了去,未必真是夏侯尚智告诉她的。皇甫逍遥暗暗懊恼,这原是简单不过的事实,她却让嫉妒的情绪蒙蔽了心头,直到现在才想通。
她幽幽一叹,她知道“信任”对夏侯尚智的意义有多大,她今天一定大大刺伤他了,她理该向他陪个不是。只是她苦苦等候,丈夫所居的兰庭轩却始终没有传来他归家的动静,教她十分着急。
她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巧儿,问道:“主人上哪儿去了?怎么这般晚了还不回来?”
“这……”巧儿是个老实的孩子,不擅掩饰情绪。皇甫逍遥见巧儿欲言又止,心中有了不祥的念头,怒道:“快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夫人,你别恼,我听小厮说,主人今晚上柳燕江去了,不会回来。”
柳燕江!
皇甫逍遥一怔,不争气地流下了两行泪水。
柳燕江是什么地方,她当然明白,那就有如苏州的秦淮河畔,画舫穿梭,歌舞缭绕,令人销魂的温柔乡啊!
夏侯尚智怎么可以因为同她吵架,便光明正大的去寻花问柳?原来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可以让他忘记家里她这个讨人厌的妻子。皇甫逍遥真觉得心寒。
“夫人,你别哭……”巧儿和皇甫逍遥素来亲近,见她珠泪涟涟,她也忍不住跟着掉下泪来。“不然,巧儿让小厮们去找主人回来,好不好?”
“不用。”皇甫逍遥咬牙道。“巧儿,你去替我办件事。”她凑近巧儿的耳边,吩咐了一些事。
只见巧儿面有忧色,“夫人,这……”
“快去。”皇甫逍遥命令道。
“是。”巧儿无奈,只得领命而去。
皇甫逍遥倔强的拭去泪水,冷冷一笑。
她向来好强性烈,今天她纵然有不是,可夏侯尚智公然眠花宿柳的举动,已大大地惹怒了她,所有的歉意都一扫而空。她要教他瞧瞧她的手段,他敢胡来,她也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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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夏侯尚智置身于瑰丽的画舫之上,江风迎面,伶人细腻的歌曲,伴着阵阵的脂粉香气,全一古脑儿吹送到他脸上。
若在从前,他必定开怀大笑,说是“醉卧美人怀,醒尝帝王宴,真人生一大乐事”。
但今日非彼时,此时此景,醇酒佳人,他竟然分毫提不起欢乐的心情。
他不由一阵恼怒,觉得自己真是个十足的白痴,既然来到这柳燕江上麻痹自己,又为何对家里那个不可理喻的大醋桶牵挂不下?
夏侯尚智深深一叹,没想到他中毒竟已如此之深,除了皇甫逍遥,他已经对其他女人失去兴趣了。 “夏侯公子,你这么久没来了,今日好不容易盼着了你,却为何皱着眉头?”柳燕江上,首屈一指的名伶如烟端着檀口,娇媚的笑问。她以彩袖捧起玉钟,凑到了夏侯尚智的唇边,“来,让奴家敬你一杯酒,恭喜你回复了风情才子的美名。”
她的话让夏侯尚智挑起了一道剑眉,正欲开口,远远又靠近了一艘画舫,飘来了足以令人销魂迷醉的嗓音,柔柔唱着一
“嫩拂鸳鸯枕,休缝翡翠裙,罗帐罢炉薰,近来心更切,为思君……”
闻声不见人,但那雕工精而至极的画舫,那宛如天籁迷人的声调,早已使得江中其他画舫尽皆失色,男客的眼光都飘到了那船上,直觉其中必然有着天仙一般的脱俗人物。
夏侯尚智也不例外,他好奇的打量着那艘画舫,船首坐了名侍女,他定神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
夏侯尚智霍然站起了身子,揉揉双眼,那侍女居然是巧儿?
此时,书舫绣帘悄然掀起,江中扬起了一声声的惊呼。
好个绝色女子!
只见她脸衬桃花,眉弯新月,云鬓迭翠,粉面生春。
论风流,如水晶盘内走明珠玉态,似红杏枝头笼晓月。
这个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皇甫逍遥。
她一袭白绡轻纱,薄得可以窥视到她贴身的紫色内衣,低胸袒露,可见一片赛雪凝脂,而她紊手皓腕,藕臂生春,真看得人心神摇荡,目瞪口呆。当然,除了夏侯尚智以外,他已经气炸了。
他铁青着脸,浑身颤抖地瞪视着她。
但皇甫逍遥不理睬他,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嗔非嗔,风情万种的笑容,吐气如兰地道:“小女子初到贵宝地,闻道此地人文荟萃,俊才济济,心中仰慕得很,可有哪位公子愿与小女子促膝长谈,共享长夜呢?”
她故意说出这番暧昧的话,摆明了要气死夏侯尚智,她偷偷打量着他气得发青发白的脸,心中真是爽快极了。
哈!他以为只有他是“风情才子”,那她就做个“风情才女”给他看。
此时,巧儿用颤抖的手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小声道:“夫人,别再玩了,主人……”她不敢看向夏侯尚智的脸,怕一看就会吓晕。
夫人不仅脾气大、胆子更大,竟然不怕主人发怒。
皇甫逍遥低声一喝:“怕什么?真没出息!”
此时,一个饱含淫欲,粗嘎的声音笑道:“美人的邀请,岂能不从?”说完,这个满面虬髯的中年男子足下一蹬,便要跃到皇甫逍遥的画肪上去。
只是,他才来到半途,却突然惨叫一声,壮硕的身躯直直落入江底,再也没有浮起来了。
夏侯尚智身形一闪,已然站到了皇甫逍遥的画舫之上,冷然地问:“还有人要上来吗?”
众人噤若寒蝉,谁不知眼前这玉面公子,是大名鼎鼎的五儒之一,哪还敢上去送死?
夏侯尚智转身面对皇甫逍遥,他眸中射出熊熊的怒火,双唇严厉地抿成一线,胸腔不住的上下起伏,明显是恼怒到极点了。
皇甫逍遥悄悄咽下一口口水,但表面上硬是不认输,她挑衅地还他一个冷冷的眼神,“你会玩女人,难道我就不会玩男人吗?”
夏侯尚智没料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他勃然大怒,伸手向她抓去。
皇甫逍遥惊呼一声,本能的往后退,但此时江面上突然水花大溅,竟冒出了数道黑影,由身后扯住了夏侯尚智,将他拉入江底。
“啊!”皇甫逍遥尖叫一声,顾不得船身剧烈摇晃,大叫:“相公——”便要跟着跃下江中,她完全忘了自己根本不识水性,只想跳下去拉出她的丈夫。
“夫人,不可以!”巧儿大惊失色地拉住她。“你不会游泳啊!”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相公……”皇甫逍遥大声痛哭,骤然间,她一口气提不上来,立即昏了过去。而江水归于平静,却不见夏侯尚智的踪影,江上江畔,人声鼎沸喧哗,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九章
夏侯尚智失踪了,出动再多人力找寻打捞,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