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华眼看气氛突然急转直下,言语之间充满火药味,吓得不敢出声,也听得一头雾水。
“飞恒,你为什么坚持着不肯回来?别房的子孙都挤破了头拚命往上爬,为的就是登上陆氏的顶端;而你是陆家直系的长孙,却宁愿死守着你那间在美国的小公司,不肯回来继承陆氏。你爸爸死前也一直盼望着你回来,难道你连你爸爸的遗愿都不顾?”朱琳皱眉,也开口劝告。
“父亲为了陆氏,在我亲生母亲生病期间和我成长的日子里完全缺席。我不想我未来的人生,还有我未来的妻子、孩子,继续面临同样的遗憾和痛苦。况且,奶奶、妈,你们为了陆氏守寡,又得到了些什么?”陆飞恒眼神尖锐而且不留情地逼视陆老太太和朱琳两人。
老太太倒抽一口气,朱琳则突然捂住嘴,眼底泛出泪意,整个餐桌上顿时陷入令人窒息的可怕寂静里。
雷烈华突然懂了他的心,甚至为了他声音里的压抑和受伤而感到无比心疼。
难怪他在她家作客,看到她家老老少少闹成一团时,眼神经常流露出渴望加入却又不敢靠近的寂寞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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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真是不肖子!口口声声地说要分家、分家,就是想看陆氏倒下去吗?你爷爷要是地下有知,他怎么能瞑目?”
陆飞恒笑着抓来桌上一瓶红酒,拔开瓶塞后,徐徐倒入杯中。
众人无言而且困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酒杯越注越满,他还是继续倒着,直到红色酒液满出杯缘,沿着杯口流向桌面,染红桌布,又继续向四方漫流。
香气四溢的酒汁顺着桌边流下,滴到了他身上,他还是不停手。
“喂!酒不是这样喝的啦!”雷烈华慌慌张张地抽走他的杯子,拿来自己的空杯子接酒。
眼见第二杯又快满了,她干脆又拿朱琳的杯子来继续接。
此时陆飞恒突然停手不倒了。
“你搞什么鬼啊?酒一直倒,倒满了也不拿个新杯子来接?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干么?”雷烈华喃喃念道,拿起餐巾擦拭他被酒沾湿的衣服。
陆飞恒任雷烈华擦拭衣裳,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瞧着陆老太太。
“奶奶,一个杯子就算再大,也有限度。太过贪心,不但装不了更多,只会把自己弄得狼狈。若是想盛更多的酒,就必须拿其他的杯子来分装,这是必要而且是明智的手段。分割陆氏不会让陆家垮下去,只会让它更庞大。”陆飞恒唇边场着淡笑,直视陆老太太的眼睛却无比深敛。
陆老太太看了看他身前的酒杯,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给我时间,我再想一想。”
老太太发觉一生坚持的信念,似乎变得不必要,整个人忽然老了很多。
陆飞恒笑了一笑,接着又看向朱琳。
“还有,妈,你也别躲人家了,三叔叔仍然在苦苦地等你。再蹉跎下去,也只是拉了一个无辜者陪你殉道罢了。”
朱琳慌张地看了众人一眼,像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胸口剧烈起伏着。
突然,她脸色难看地推开椅子,飞快地转身离去。
“飞恒,分家的事,我可以重新考虑。至于朱琳……陆家丢不起这个脸!”老太太看了一眼朱琳离开的身影,脸上浮现不容动摇的神情。
“逼一个年轻女人守寡,就是陆家的脸皮?”陆飞恒撇唇讥讽。
“混帐!注意你的态度!”老太太气得双手发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陆飞恒的表情依然不动如山,迳自轻轻擦拭身上的酒渍。
雷烈华被这拍桌的声音吓了一跳,偷偷抚着胸口狂跳的心脏。
救、郎哦!这顿饭怎么吃得这么刺激啊?
以后该不会餐餐都是这样惊心动魄吧?
她看着互相比大小眼的祖孙俩,不禁在心底默默哀叹。
晚饭在凝重的气氛下不欢而散后,陆飞恒陪着雷烈华到车库去,看到了奶奶要给她的“东西”。
她眨眨眼,一脸苦恼地看着一辆香槟白的崭新轿车。
“你得到奶奶的心了,她竟然买了一辆车送你,你果然不简单。”陆飞恒赞赏地拍拍她的脑袋。
“喔。”她嘟着嘴回应。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像刚吞了一块苦瓜。”陆飞恒好奇地低头审视她的表清。
“没……没事啦!”唉,如果给她一台除草机,对她来讲可能还有点功效。
送一辆车?唉~~
雷烈华表情丰富地又是皱脸、又是叹气,惹得陆飞恒一阵轻笑。
“走吧,这里空气不太好。”他牵起她的手走出车库。
迎着凉凉的夜风花香,积压了一晚的紧绷情绪也跟着舒缓了些。
两人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彼此极有默契地越走越慢,似乎希望延长这种又宁静、又甜蜜的感觉。
回房间休息的路上,他们正好巧遇在院子里散步的陆老太太。
“怎么样?你看到车了?”老太太看看他们来时的方向,状似随意地问道。
“看到了。”她点点头。
“那辆车是我到车厂随便挑的,算是送给孙媳妇的礼物,你就将就收着。”她端着长辈的身分,不想让晚辈觉得她是在放低身段。
“呃……谢谢奶奶。”她笑得很勉强。
“怎么?是款式不满意,还是颜色不喜欢?”陆老太太的脸拉了下来。
这个丫头真是给了面子还拿翘,她说的“随便挑的”只是场面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摆出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不是,都不是。是我……我……不会开车……”她嗫嚅着澄清。
“没关系,去学就会了。”老太太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我……我学了三年多,最后没有一个驾训班的老师愿意收我……”鸣呜~~她的伤心往事啊!
想当年,她跟还没成为她嫂嫂的韩晓琥,被烈日堂哥压着去学开车拿驾照。
结果,聪明灵活的晓琥不到一个月就通过路考,正式取得驾照。而她却是跟路考的关卡有仇似的,考不过就是考不过,让她连续饮恨三年之后,才彻底地死心收手,不再奢望能考到驾照。
久而久之,之前在驾训班学习的基本开车技巧也全忘光了,于是她成了道地的顺风一族,搭人便车出门。
“吱!真是浪费了我一番心意!”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感到被她泼了一盆冷水,脸色臭臭地转身就走。
雷烈华无辜地眨眨眼,抬头看向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态闲适的陆飞恒。
“怎么办?我们两个好像总是在惹奶奶生气。”
“也好,让奶奶多多活络胸肺和气血,免得更快老化。”
“是这样吗?”她疑惑不已。这样老人家不是会更快气坏身子?
“当然不是。我乱说的你也信?”他一脸“你很呆”的表情。
“喂!你回答也有点诚意好不好?”雷烈华气鼓了双顿。
“抱歉,我开个玩笑。”他好玩地用食指戳了戳她鼓起的两颊。
“讨厌!”她拍掉他的手转开头。
陆飞恒反而开怀大笑。
他发觉自己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越来越喜爱看她毫不做作的表情和反应。
感谢爷爷帮他在许多年以前,就订下了这一个可爱的人儿。
看着他的笑脸,她突然动容地踮起脚尖,抬手捧住他的脸。
“你要笑就要像现在一样,是真的在笑,别老是摆出假假的表情。不然的话,你看起来好阴沉。像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虽然一直挂着笑容,我却觉得你挂了一张恐怖的面具在脸上,离我好遥远。”她严肃地凝视他。
陆飞恒敛起笑容,低头定定地注视她,双手覆在她的小手上。
“那就要靠你帮我找一找,看看我真正的表情在哪里?我已经遗失真正的表情很久了。”
“没问题。”她开朗地露齿一笑。
“感谢你的仁慈。”他倾身在她唇上啵了一吻。
“唔,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她偏仰着头,故作思考状。
“又来勒索了?”他假意皱眉。
“嘿嘿!”她双手滑到他结实的肩膀上挂着,眼儿晶亮地瞅着他。
“说吧。”他挑挑眉,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躯轻轻贴近。
“不管我开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吗?”她试探地问。
“你先说说看。”他淡淡地笑着,没直接回答她。
“我想……我想要……这个!”她犹豫了一下,伸出食指点住他心房的位置。
陆飞恒低头看了看。
“我的衬衫,你的愿望还真小。”
“不是,是、这、个。”她用力地在他胸膛上同一个位置戳了一下。
“这里面?抱歉,这里早就空了。”
“空了?”她听了愣住。
“里面的东西,已经给人了。”
雷烈华的心头凉了一下。
他的心……已经给人了?难怪他在向她求婚后,就不曾说出喜欢她,甚至是他爱她的话。
不,更正,在他求婚前,他也没说过任何类似的话,只说过他会想办法让她爱上他,却没说他也会让自己爱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