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又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这是一个姐姐给我的,我都舍不得用,本来要送给你娘,要她……快点好起来,可是……”
她又开始哭泣,紧勾着他的脖子,泪水沾湿了他的颈项。
他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深锁地抱着她。
喜乐又哭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你怎么都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说什么?”
“你不说话就变成大少爷了。”她摇头。“我不喜欢你变大少爷,那样我都分不清了。”
她的话语让他微微牵动嘴角。“这么久了你还分不清。”他抓着她的辫子轻刷她的脸。“看来你没变聪明。”
喜乐皱起眉头。“才不是,接近的时候我就知道。”
“是吗?”他慢慢扯出一抹浅笑。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而后深深地在他颈间吸一口气。“是二少爷的味道。”她绽出笑容。“我知道你是二少爷。”
他伸手拂开她额上的刘海,原来她是用味道分辨。“如果我放颗大蒜在身上,你是不是就分不清了?”
喜乐不解。“你为什么要放大蒜?很臭的。”
他莞尔一笑,她凡事当真的性格丝毫没有因为岁月而改变。
见她以袖子拭泪,他挑眉道:“怎么不用手绢擦?”
她小心翼翼地摺好帕子。“我舍不得用。”
他摇摇头,取下她手上的帕子。“东西本来就是要拿来用的。”他拭过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可是,用了就会脏。”她皱着眉。“脏了就要洗,那……那洗了就会旧。”她才不要帕子变旧呢,
他微微一笑,看来她是真的很宝贝这条帕子。
“刚刚你爹怎么了?他叫得好大声。”她小心摺好帕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拉着她的辫子把玩,俊朗的面容不再有笑意。
“你爹是不是在生夫人的气?”她不解地问。“可是……可是你娘都过世了,他为什么还要对她生气?”
“就是因为娘走了,爹才生气。”他放下她乌黑的辫子,手指习惯性地滑过她的浓眉。
喜乐听得似懂非懂,她仰望着他的脸,定定地凝视,忽然道:“二少爷,你怎么都没哭?”
他停下动作,听到她又道:“娘说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那样才不会生病。”
他仍是没有开口,只是一脸凝重。
“我知道,娘对弟弟说过,男生是不可以掉眼泪的,那……你偷偷哭。”她一脸严肃,拿起帕子,在他眼角按了按。“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我该出去了。”他直起身子,原是想到母亲房间静一下,没想到会遇上喜乐。
喜乐抬眼望着他,见到他落寞的神情!心里也跟着难过,她直觉地想为他做什么。她跳下床,伸手握住他的手。
“二少爷,你别难过,以前爹过世的时候,我也很伤心,爹很疼我的,那时候我不知道爹跑到哪儿去了?我一直问娘,可是……可是后来我就不问了,因为娘会哭,娘哭得好伤心。”
她蹙紧眉头。
“娘难过我也难过,后……后来我叫娘不要哭,她却抱着我哭了好久才不哭,现在……现在二少爷虽然没有哭,可是我知道二少爷心里难过,你难过喜乐也难过,那……怎么办?”
她说得杂乱无章,不过他明白她是想安慰他,不自觉地摸摸她的头。
她抱住他的腰,仰望着他。“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安慰你了。”
“长大?为什么?”他扬眉问,这跟长大有什么关系?
“我长大做了你的新娘以后,你就会高兴了。”她说得很认真。
他讶异地扯出一抹笑。“做我的新娘?”
喜乐笑着点头。“夫人问我的,我说‘好’。”她有些不好意思,脸蛋晕着淡红。
“娘?”他更讶异了。
“夫人那时候笑着问我的,她说我让二少爷开心,所以问我要不要做你的新娘?我说好。”
她甜甜地说。“我做了你的新娘,你就不会再难过了。”
他不禁笑出声。
她见他笑,脸上的笑容也不住扩大,心中则希望自己快快长大,然后当他的新娘子,那样他们两个都会很高兴的。
自这天后,整整两个月,喜乐没再进过隋府,也没见到二少爷,娘说夫人去世后,隋老爷伤心欲绝、终日愁眉不展,无心于生意,于是整个重担全落在大少爷跟二少爷身上,娘不要她这时去打扰人家,所以她听话的没再去,可心里却非常想念二少爷。
因此,当她在半夜见到二少爷坐在她床边时,她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你还真难叫醒,喜乐。”他轻拍她的脸。
“二少爷!”她睁着迷蒙的双眼,一脸困惑。
他微笑着见她眉心收拢。“喜乐,我要走了。”
“走了?!”她抓着他的衣袖。“可是,我才看到你一下下,做梦不是要做很久吗?”
他浅笑。“你不是在做梦。”他抚过她丰润的脸颊,轻弹了下她的鼻子,五年的时光已使她变成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这几个月没看到你,你有没有荒废练功?”
她急急地摇头。“我每天早上都练。”她作势要起床比画给他看,却让他压着肩。
“我知道,不用起来了,要记着,每天都要练武。”他叮咛,现今武风比起前朝少了很多,尤其是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遑论练武健身,喜乐比别人多了拳脚功夫,至少不用担心吃亏,更何况她性子急,与人发生冲突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
“还有,我要你记得一件事。”他继续说:“以后只要你生气,想跟人吵架争论的时候,都得先忍下来——”
“为什么?”她蹙起眉头。
“你不是说过要乖乖听我的话?”他反问。
“可是……”她嘟着嘴,见他严肃着一张脸,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嘛!”
隋曜衡这才放下心,离开开封他没有什么好眷恋的,惟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她的个性他是了解的,若是不加以叮咛,不知会闯下什么祸来。
“那……那我要忍多久?”她小声地问。
他愣了下,随即笑道:“忍到你已经不生气就可以了。”
喜乐一脸困惑地想弄明白他的话,什么叫忍到不生气?
“好了。”他瞄一眼窗外的天色。“我得走了,你继续睡吧!”他替她拉好被子。
“可是,我还想跟你说话。”她抓着他的手。“我今天能不能去府里找你?我好久没看到你了。”他在心里叹口气。“喜乐,我要离开好一阵子。”
“你要去哪?”她立刻坐起身子。
他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将她压回床铺。“好了,快睡。”
“可是……”
“快睡。”他将手掌轻覆在她的眼皮上。
“你要去哪?”她不放心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他自己都不清楚。
“很快回来吗?”她追问。
他没有回答。
“很快吗?”她执意要得到答案。
他在心里叹口气。“很快。”
她这才放下心。“娘说夫人去世,你一定很难过,叫我不要去烦你,让你静一静;我很烦吗,二少爷?”
他微笑道:“不会。”
“我跟娘说要做你的新娘,娘说这是不可能的,我问娘为什么?她说我还小不懂,可我已经很大了!我不能做你的新娘吗?”她拉下他的手,张着圆圆的大眼望着他。
他露出一口白牙。“你现在还太小,还不能做新娘。”
“那……那我再大一点就可以了吗?”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他颔首。“等你长大再说。”
“等我长大就可以做你的新娘了吗?”她微笑问。
他也笑。“为什么要做我的新娘?”他一直未把她的童言童语当真,不过倒是很好奇她为何如此执着要嫁他。
“因为我喜欢二少爷啊!”她一脸认真。
“是吗?”他仍是笑,执起她的一绺发丝,轻滑过她的鼻头。
她认真地点头。
“要做我的新娘可以,不过,你要听我的话快点睡觉。”他不假思索道,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喜乐立刻闭上眼睛。“我已经睡了。”
他笑出声,帮她盖好被子,直到她入睡后,才起身。
他回头望了她一眼,想到她说要做他新娘之事,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无声无息地飞出窗外,一如来时,仿佛未曾出现……
第四章
五年后河北
“公子,妾身为你斟酒。”女子有着甜腻的声音,身着大罗袖衣,头梳高髻,面敷胭脂,媚眼勾人。
隋曜衡浅尝即止,神情显得懒散而心不在焉,双目扫视一眼与他一同席坐的宾客,有高官、有富豪,还有地方乡绅,都是有声名的地方之士,厅堂内歌舞声、笑语声不断。每位宾客身旁都有位如花似玉的家妓陪侍在侧,几杯黄汤下肚后,有人开始与家妓调笑嬉闹。
隋曜衡瞟了一眼坐在高堂上的主人——戴辛,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商贾,以经手古董致富。听说十几年前跑遍大江南北,搜罗的古物不知凡几,近两年才在河北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