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云的闺房很大,入内后有一小厅,厅中有一圆桌,桌面铺着上好的丝布,并摆了许小盘子,盘内都是点心;过了小拱门后,地上铺着暗红色地毯,床上也是红色的帐幔罩着,床前有个屏风,床头有化妆柜抵着窗扉,柜上有许多胭脂,另一侧则摆了许多矮柜。
“啊!你爹去世了?”耿云瞪大双眼,随即不知所措的说:“真抱歉,我不晓得。”
“没关系,已经过世三年了。”小萱道,她已从最初的伤痛,慢慢回复。
就如卡丝所说,人生在世,难免生老病死,她已能释怀,只是想到仍不免感叹。
“三年,这么说,你已服完丧期。”见小萱点头后,耿云又道:“你一个人如何──”
“还有卡丝。”小萱解释,在她心中,卡丝已是她的亲人。
“卡丝?好奇怪的名字!她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耿云块糖塞进嘴里,递块雪花糕给小萱。
她摇头。“我吃不下了。”小萱佩服地看着耿云不断地把甜点塞进嘴里,从她们进门到现在,耿云的嘴巴都没停过。
“你食量这么小,难怪瘦巴巴的。”耿云啧啧有声地道,她喝口茶顺顺喉咙。
小萱皱皱眉头,心想,她才不瘦哩!
“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好不好?”耿云问。
“不行,卡丝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她忧心道。午后出门时,她总觉得卡丝怪怪的,好像有事瞒着她,可是她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接她一块儿来就好了,你在这儿多住几天,陪陪我嘛!从小到大我就两个哥,没姊妹,府里又没人陪我玩,所以才老往外跑,你就留下嘛!”耿云摇着小萱的手,撒娇道。
“你不是常去李府吗?”小萱问。
“我和蕙儿常玩在一起,可是──”她皱皱鼻子,“有时她太任性了,让人受不了,她不像你,一点架子也没有。”她偏头想了一会儿,“喂!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小时候好像真的见过你,难怪对你有种亲切感。
小萱微笑。“我也有些印象,可是毕竟太小了,记忆有些模糊。”她随即气愤道:“倒是你二哥,忘都忘不掉。”她不自觉地揉着
双颊。
耿云莞尔道:“别理二哥,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习惯就好。”
小萱差点不屑地“哼”出声,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止住的,“我才不想习惯他。”她头一偏,咕哝道。
耿云开心地笑声,手掩出唇边,“你可是第一个讨厌二哥的,其它姑娘可喜欢得紧,二哥在她们眼中可是风流倜傥。”
小萱差点呕吐出来,“那些姑娘不是瞎子就是疯子。”她下结论。
耿云咯咯笑个不停,“才不是呢!她们大多是青楼的姑娘,不过,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喜欢他;你不要这么生气嘛!二哥只不过捏你几下,用不着像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耿云忙喝茶止笑。
“只要他以后不再犯,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小萱大方地道,她顿了一下,问道:“青楼是那种很多漂亮姑娘,然后很多男人……喜欢去……嗯……买快乐的地方?”她曾听卡丝提过。
“对。”耿云又笑了,“你干嘛迂回的说那么久?”
唐朝在政治、经济、文化都很发达,姑业也达到一个相当鼎盛的时期,官吏甚或百姓狎妓,可说是司空见惯,有些还会被视为风流韵事,传为美谈。
小萱皱皱鼻子,“真恶心,卡丝说常去会得病的。”
“什么病?”耿云好奇地道。
小萱偏头想了很久,“我忘了,不过,会死人的。”她正经道。
“真的?”耿云紧张道,“那怎么办?”
死了最好,小萱差点冲口而出,但她赶紧捏自己的大眼一下,暗忖,可不能忘形了,祸害通常都是“遗千年”。
“先问他有没有病,”小萱正经地道,“卡丝好像会医。”
“真的?”耿拍拍胸口,“那就好,虽然二哥有时很讨人厌,可是,他是个好哥哥。”她顿了一下,大喊一声,“完了,大哥有时也会去。”
耿府就没有正常一点的男人吗?小萱恶心地想。
“我见到大哥时,顺便问问。”耿云打定主意道。
小萱喝口茶,准备换个话题,她小心地打探道:“你们和洛阳大户人家交情都不错?”
“是啊!”耿云顿了一下又道:“只有少数例外。”
“怎么会?”她问。
“我也不晓得,反正有人就是霸气重,自以为了不起,不然,就是和爹的政治理念不同。”耿云耸肩道。
“秦府呢?”瞧见耿云疑惑的模样,小萱连忙道:“我进城的时候,看到一座宅院,所以有些印象。”她不认为现在透露和秦家的关系有任何益处,毕竟她不见得会回去,她想和卡丝一块儿到西南。
“我们和秦府没啥往来。”耿云伸个懒腰,拍拍肚子,“好胀。”
“为什么没往来?”
“爹说秦府是文官,不屑和咱们武将往来。”耿云托着腮帮子,眨眨眼道:“小萱,你的头发很好看,黑溜溜的。”她伸手摸摸小萱的头发,真柔软。
“噢!”小萱愣了一下,“谢谢。”
“为什么不盘起来?”
“我的头发太细太软,无法固定,会塌下来。”小萱微笑道。她想起有一次娘想帮她盘个芙蓉髻,但头发却老是不听话的垮下来,娘还为此懊恼很久。
“是吗?改天我也要试试。”耿云将此视为一项挑战,因此非常热心。
小萱只是微笑,没有答腔。
“小姐,老爷回来了,要您带秦姑娘到大厅。”婢女在门外禀报。
“我知道了。”耿云回答,她转向小萱道:“我先到内室换个衣裳,若让爹瞧见我穿这样,他会生气的。”她指着透明的薄纱。
“好。”小萱应道。
她心想,解决这件事后,就可以回家了。
第二章
贤弟忠羲:
这仲夏的夜晚,常让愚兄想起当年在少林寺,和贤弟一同练武的日子,那真是令人难忘。你送愚兄的剑,愚兄从不离身,因它常让我想起你的豪迈不羁。
这几年想必你常责怪愚兄,自七年前一叙,就没再和你一起饮酒畅谈了吧!希望贤弟切莫责怪,只是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想和贤弟聚首,谈何容易。
惭愧的是,想与你再叙旧时,这身子竟病了,唉!愚兄是撑不过了,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愚兄应已不在人世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相信豁达的你明了,所以,切莫为愚兄之死悲伤。
但你一定会责备我,为何隐瞒了三年才让你知道愚兄的死讯,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能照着计划进行,盼你能见谅。
还记小萱吗?她可是我的掌上明珠,行笔至此,我也不得不会心一笑,她从小到大带给我的欢笑快乐,是笔墨无法形容的;小萱是个好孩子,但我和阿玲却抛下她一人,这让我着实不安。
卡丝(她是个特别且聪慧的妇人)知道我内心的忧愁,遂建议我让小萱回秦家(这也是我衷心希望的),她说小萱会替我完成心愿,解决我和爹娘的问题,这使我欣喜不已,因为卡丝的话总是对的(这佷难解释),她还说,三年后才是时机成熟时,愚兄心想,三年后小萱服完丧期,这是个好契机,因此,我就答应了。
愚兄有个不情之请,望贤弟能答应,是否能收留小女?还希望你能把小萱回秦家;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但愚兄知道贤弟懂得我心中的内疚──
从我带着阿玲私奔以来,心中虽不曾有半点后悔,但毕竟愧对爹娘,而这份歉意,我也只能期盼小萱代我这不肖子弥补。
愚兄言尽于此,盼贤弟能成全,来世当结草衔环,以报贤弟大恩。
愚兄 禄
又:若小萱不肯住在耿府,信封里有张短笺,请拿给小萱看,她会明了的。
耿忠羲看完信,手指仍颤抖着,他不敢相信大哥逝世了,而且已走了三年。
“怎么了?”耿忠羲的妻子殷如平忧心道,她是个美丽的妇人,虽已年近五十,但风韵犹存。
耿忠羲将信递予爱妻,瘫坐在榻上,脸色有些泛白;他的年岁大约五十出头,头发已灰白,但身体仍很硬朗,是个高大的男人。
从容貌上可以看出耿介遗传自父亲,脸形较有棱有角,耿桓则是像殷如平,生得较俊逸。
“信上写些什么?”耿桓扬眉问,怎么爹娘的神色都不大对劲。
耿忠羲叹口气。“秦禄大哥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耿介问道。
“三年前。”耿忠羲又叹口气,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老了几岁。
耿介和耿桓同时蹙眉,“怎么过了三年才通知?”耿桓不解道。
耿忠羲摇头,不愿多说什么,这是大哥私人的要求,不必大肆宣扬;但他一定会办妥大哥吩咐的事,其实,他和大哥交情匪浅。就算大哥没交代,他也会照顾小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