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凤翎在心里叹口气,忖道:她以迷香欲薰晕我,你防到了吗?
若是她当时仍在浴池中,等人发现时,早已一命归西。
“将军怎么不拿这事到父皇的面前请罪?”她冷声问。“你一心只想着要治瞿溟的罪,可却没勇气承认自己的,这不是很好笑吗?”
“我有什么罪?”索冀礼怒道。“推公主下水的并不是我。”
她浅浅一笑。“将军永远都没错,错的都是别人,对吗?”
索冀礼一时哑口无言。
“让我来说吧!将军不想现在处置,是因为不想让这事暴露在大家面前,因为那样你便难站住脚,无法再这样正气凛然的指责我与瞿溟。”她扯出笑,可眸子却是冰冷的。
他张大嘴,想反驳,可却找不出话。
她走到柜子前,语气平淡。“说这些,不为了什么,只是想将我们之间说个透彻,而后再无瓜葛。”
“什么意思?”他皱眉。
她伸手扯下头上的发饰,让青丝直泄而下。
索冀礼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这时,门外的瞿溟一听不对劲,立刻也望向殿内。
凤翎拉开抽屉,眼神平淡地望着索冀礼。“将军知道我娘吗?”
他不懂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这儿。“知道,是宜妃。”
凤翎眨了眨眼,眼神有些幽远。“从小,我就不曾见我母亲笑过,忧愁、抑郁,是我最常在她脸上瞧见的,她在投湖的前一天晚上,还将我抱在怀里对我说:‘凤儿,娘这辈子惟一引以为憾的一件事,就是不够勇敢,所以没能守住自己珍爱的人,娘希望你能拥有娘所没有的勇气,即使遇到了挫折,也能勇敢闯过:你是天子之女,没人能强迫你做你不爱的事,比起娘、比起其他女子,那是何其幸运,所以,你要记住娘的话,若哪天遇上了困难,不要退缩,娘相信以你的聪敏,定能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她眨着眼睑。“我一直记住娘的话,所以,我绝不让自己步上娘的后尘,我要为自己走出一条幸福的道路。”
索冀礼看着她,还是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而这就是——”她拿起抽屉里的剪刀,抓着长发,表情淡然且冷漠。“我能想到——”
“住手——”瞿溟大吼着由外面冲入。
索冀礼这时终于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了,他瞪大眼,大叫,“公主——”
瞿溟以飞快的速度冲上前,时间仿佛静止般停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剪子落下,她的黑发宛若丝弦般断裂。
就在他眼前!
“公主——”霜儿尖叫。
瞿溟紧接着抓住她的手,一脸惊慌地看着分离的发;凤翎与他四目相对,一滴泪悄然滑落。
他的心仿佛让利刃划过,风暴在他体内刮起,他愤然地转过身,杀气腾腾地将眼神射向索冀礼。是他,都是他将公主逼至这一步!
瞿溟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暴怒,他大吼一声,一掌便向索冀礼击去,索冀礼反射性地出手抵挡。
“瞿溟,住手——”凤翎大叫。
瞿溟置若罔闻,眼神冷冽,他招式凌厉,绵绵不绝地攻向索冀礼,下手不再留情。他的手切入索冀礼双手的破绽处,一掌打上索冀礼的胸膛,随即又是一掌跟上,令索冀礼倒退一步。
“住手——”凤翎欺身上前,却让霜儿抓住。
“公主,别过去。”她死命的抓着主子。
瞿溟趁胜追击,一拳正中索冀礼的胸口,索冀礼倒退几步,撞上门柱,一口血喷出,痛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瞿溟,你再不住手,我就即刻死在这儿。”凤翎举起剪刀。
霜儿尖叫。
瞿溟回身,慌张地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夺下她的剪子丢在地上,双手扣住她的肩。“公主疯了吗?”他无法自己地怒咆出声。
她望着他焦急的眼神,轻轻一笑,随即闭上眼。“我累了,瞿溟,再没气力了……”
她话未说完,全身的力气就仿佛让人抽光般软下,瞿溟立刻伸手抱住她,她的手松开,断发飘然而下。
她靠着他,一抹心安悄然进驻,她知道这一切痛苦都要结束了,她是真正自由了……
第九章
凤翎公主今不顾皇室体面,不念父女亲情、夫妻情义,私自绞发,自绝于人。朕痛心失望,着废公主称号,送往慈云庵。
瞿溟以下犯上,废其都指挥使司之职,但念其跟在朕身边多年,尽忠职守,又曾两次救公主幸免于难,免其责罚,着即刻出宫。
慈云庵位于京城附近的一座孤山上,平日甚少人迹,偶有香客入庵礼佛,环境甚是清幽,庵里约有二、三十名女尼,和善亲切,对于她的突然造访,皆难掩惊讶,尤其在瞧见她只及肩的发丝时,更是面露诧异。
“贫尼已为公主备了客房。”住持圆清年约五十上下,面容和蔼,穿着一身黄袍,身材中等。
“打扰师父了。”凤翎轻声说着,她转身示意护送她来的侍卫回宫。
侍卫们向公主、住持行礼后,便出了慈云庵。
“贫尼接到皇上的旨意,说公主欲远离俗尘,专心修佛。”圆清挥袍示意一字排开站在前院的弟子各自去忙。
“是。”凤翎应着。
圆清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说道:“恕贫尼无礼,可公主看起来不像是已对凡尘俗事灭绝了心念。”
她浅浅一笑。“师父智慧清明,凤翎本不该隐瞒,可因顾忌他人已在附近,所以……”她顿住不再说。
“他?”圆清一脸疑惑。
她没解答她的疑惑,换了话题道:“凤翎要叨扰师父几天了。”她双掌合十,向她欠身。
圆清也没再追问,只是回礼道:“阿弥陀佛。”
片刻后,她让一名小师父领至客房,她望着简朴的竹屋,眨了眨眼,屋内除了一张木桌、木椅、木床外,再无其他。
“这儿恐比不上公主所住的宫殿。”仪善出声,她年约十五,脸蛋散发着一股灵秀之气。
凤翎微笑。“不,我很喜欢,只要心宽,哪儿都是好地方,不是吗?”
她也笑了。“公主过惯了富足生活,能欣赏贫简,那是智慧。”
“我已不是公主,不需要用这称号了。”凤翎淡笑道。
仪善微笑,倒也没再追问。“那我就不打扰施主静修了。”她为凤翎关上竹门。
凤翎打开窗,望着远山,心情平静,与索冀礼的纷扰总算离她远去,轻风拂过她的容颜,扬起乌丝,她直觉地抬手想撩开黑发,而后忽地顿住,猛地知觉她的长发不再,这代价……
“……也算值得。”她喃念,心中没有一丝悔恨。
她终于是个自由之人了。
虽然与索冀礼的这段婚姻不算长,可却是度日如年,如今,他们都自这段枷锁中挣脱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心情豁然开朗,不再抑郁沉闷。
她本就不是个性喜忧愁之人,可没想到与将军成婚后,竟难展笑颜,她只能想,是上苍错牵了姻缘,如今解了套,也算是匡正了这个错误。
原本霜儿也想同她一起入庵,可让她阻止了,匆忙间,她只来得及将霜儿交与郭韦,也算是她这个做主子的一点心意,思及霜儿哭成了泪人儿的模样,她也不禁叹息……
忽然,一声开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转过头,见瞿溟就站在门口。
她装出讶异的表情,心里却扯开一抹笑。
瞿溟走进来,一脸的凝重。
“你怎么在这儿?”她故意问。
“属下来带公主走。”他皱拢眉心,他原想在半途就劫走她的,可因为护卫她的侍卫都曾是他的属下,他不想让他们回去难以交差,所以才隐忍至今。
“走?为什么?”她扬起柳眉,望着他走近。
“难道公主真要出家吗?”他的话中隐藏着怒气。
“这是我自个儿的选择,再说,圣旨也下了——”
“皇上只是在气头上,过一段时日便会改变主意。”他不认为皇上会真的要她出家。
“可我主意已定,不会改变。”她望着他充满怒气的眸子。“你以后别叫我公主了,我现在已不是公主,只是菩萨跟前的芸芸众生之一,你走吧!别再来了。”她缓缓转过身。
她逼得他发急,不假思索地便抓住她的手臂。“公主真犯糊涂了吗?真要在这儿过一辈子?”他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是。”她轻轻淡淡地回答。“我喜欢这儿。”
“公主真打算出家?”他无法克制语气中的严厉与急切。
“这儿没有人叫公主。”她又说一次。“而且,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你不用再这样时时刻刻的守着我。”她长叹一声。
她的话让他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见他没应声,又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偏过头。
她的话语让他焦躁,他转过她的身子。“公主不需要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这一切不过是公主为了保护属下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