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房间,往厨房而去,拉开冰箱拿出饮料。刘婶在他来的前一天就已经将冰箱填满,所以,里头什麽都有。
他拉开啤酒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事实上,他并不特别喜欢啤酒的味道,可它算是夏天最能消暑的饮料,所以,他偶尔会在心浮气躁时喝上一罐。
打开客厅的桌灯,伸手取下挂在墙壁上的一千片山水拼图,将之一一卸下,弄散所有的纸片,而後才开始慢慢的重新拼凑。他的眼神专注,右手机械似的移动,浮躁的心缓缓沉淀。
当他完成整幅拼图时,手表显示时间是三点,他闭上虽又眼躺了下来,朦朦胧胧的心想,还有四个半小时,他就得起床了……他都在七点半的时候吃早餐……
翌日,七点二十分。
雷浚睁开眼,陌生的环境让他有短暂的不适应,半晌後,他才忆及他已不在台北的家,这里是奶奶的房子。
他拉开薄被下床,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发现自己晚起了二十分钟。
他无意识地皱一下眉,拿起衬衫穿上,开门走进浴室。
当他在浴室内梳洗时,隐约听见开门声,没多久,便听见厨房传来煎炒的声音。他拧乾湿毛巾,忖道:应该是刘婶来了,这几年他一直告诉她他能照顾自己,要她不用再来为他准备三餐,可她永远将他的话抛在脑後,每回他来,她仍是忙进忙出的。
雷浚走出浴室,走了几步後转进厨房,当他正要出声时,却忽然没了声息,因为那背影不是刘婶,而是个年轻的短发女子,她穿著一件无袖T恤跟短裤,他不觉紧蹙一下眉心。
「你……」他迟疑的开口。
凝秋听见声音而转过头,对他爽朗一笑。「早啊!你一定被我吓了一跳吧?」她边说,边铲起荷包蛋和火腿放在盘子里。
这麽近看他,才发现他长得很好看,像杂志里的男模特儿,就是面孔严肃了点儿,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感觉,若不是刘婶对她说了他许多事,她恐怕会在第一眼瞧见他时升起戒备之心呢!
「刘婶扭伤了脚,所以没法儿来,钥匙是她给我的,原本我想按门铃进来,不过,她说你不喜欢门铃声,於是,就直接给我备分钥匙,希望你不介意。」
「扭伤脚?严重吗?」他的眉宇轻皱一下。
她摇摇头。「她昨天在浴室里滑了一跤,好在她及时抓住了置物架,所以,只是扭伤了脚。」
闻言,雷浚没说话,只是更加皱紧眉头。
凝秋将蛋跟火腿盛在盘子里,转身面对他。「我不知道你的蛋是要全熟还是半熟,所以各煎了一种。」停了一下,她又突然加了一句,「你的胆固醇没有过高吧?」
雷浚摇了摇头,心中仍觉有些讶异。
她的头发微卷,短短地勾在耳後,身高大约是一六五,脸形偏圆,五官有些孩子气,双眸清明,看不出几岁,不过,根据他的经验,女人的年纪是最困难的一道数学题,没有公式可以依循,所以无法计算。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如果你吃完两颗蛋後突然中风,可是会让我过意不去的。」她边说笑,边拉开冰箱拿出牛奶,当她转过头时见他仍站著,她不禁微挑柳眉,招呼道:「坐啊!」
他没啥表情的点个头,坐了下来。
「我还没去看刘婶伤得怎麽样,等会儿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她自橱柜里拿出玻璃杯,为他倒了一杯鲜奶。
他仍是颔首,没亲眼看见刘婶的情况,他也不放心。
这时,烤箱的吐司「当!」地一声跳起,凝秋吹声口哨。「时间刚好。」
雷浚讶异地抬眼看她。
她有趣的微笑,幽默的问:「你没对口哨过敏吧?」
他摇摇头,拿起吐司,薄薄地涂了一层奶油。
凝秋在他对面坐下,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叶凝秋,就住在隔壁。」她注视著他略带异国风味的脸蛋,他五官深刻得像是个混血儿,以一个男人的标准而言,他长得算是好看的了。
「我知道。」雷浚看了一眼她未放入冰箱的牛奶瓶。
「你知道?」换她露出讶异的神情。
他起身,将牛奶瓶放入冰箱後才回答她的话。「去年见过,你和你家人来打过招呼。」
「哦——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你记忆力真好。」
他喝口鲜奶,开始用早餐。
「你中餐想吃什麽?」她问。
「我自己能处理。」他仔细的将蛋分成四等分。
凝秋笑著耸耸肩。「我现在失业在家,反正闲著也是闲著,有事情做也好,不无聊嘛!」她瞄了一眼被切成四小块的蛋,微笑的问道:「你的数学一定很好吧?」
他抬眼看她,不懂她的意思。
「我打赌这四块一定一样大。」她伸手比了一下他盘里的蛋。
他低头看了一下。「这一块比较大。」他以叉子指了一下。「因为它多出不规则的……」
凝秋忽然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天啊……」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倒未发问,只是专注地吃著早餐。
「你真的好……正经。」她止住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礼貌。「抱歉,我没有笑你的意思啦!刘婶昨天晚上已经跟我说过你一板一眼的个性,我只是没想到你这麽严肃,我没有恶意,只是我很少碰到像你这麽严肃的人。」她再次重申,不想伤了他的心。
他点个头,开始吃火腿片,仍旧将其分成四等份。
「你不吃不熟的蛋?」她见他没动另一颗蛋。
他喝口鲜奶回答,「不吃。」
「你不敢吃不熟的蛋黄?」她知道有些人有「蛋黄障碍」,有的是太熟不吃,有的是不熟不吃。
「会弄脏盘子。」他不喜欢蛋黄汁将盘子弄脏。
她再次忍不住地笑出声。「弄脏盘子……我……」她笑得更大声了。「不管脏不脏,等一下……等一下都要洗的……」
对於她的笑,他有些讶异,因为她笑得很大声,他很少听到女孩子能这样开怀大笑,她们通常都是轻柔而略带尖锐的笑声。
他拿起两片吐司放入烤箱中。
「说到洗碗……」她顿了一下。「可不可以由你洗?因为我讨厌洗碗。」
他没有异议地点头。「我可以到外面去吃——」
她举起手阻止他说话。「我说了,只是煮个饭而已,一点都不麻烦,而且我很喜欢煮东西,可是,因为我家都是我母亲在煮,没有我发挥的馀地,所以,没人发现我有煮东西的天分。」
他一脸怀疑,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
凝秋不在乎的含笑道:「刘婶说你早餐一向只吃蛋、火腿、吐司、花生酱跟鲜奶,所以没有让我发挥的空间,不过你放心,今天中午你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了。」
他喝口鲜奶,顿一下才开口,「我只想吃平常的东西就好,不想吃特别的。」他语带强调。
他严肃的模样再次让她发笑。「现在还没八点,去看刘婶似乎早了些,我们约九点好吗?」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点点头。
这时,烤箱内的吐司在「当!」地一声後弹跳起来。
凝秋起身至冰箱拿出花生酱。「刘婶说你喜欢吃花生酱。」而且是在吃完火腿片後。「我在这儿会不会打扰到你?刘婶说你喜欢一个人清静。」
他迟疑了一下,而後摇摇头,别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向来不是困扰。
「那就好。」她微笑地起身拿筷子。「如果造成你的不方便,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告诉我一声就行,我可以……」她弹指「答」地一声後才接话,「立刻消失。」
她再次坐下,以筷子夹起他盘中的未熟荷包蛋。「刘婶说你……」她吃口蛋。「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我才跟你敞开话来说,当然,我平常也是有什麽就说什麽的,不过,对陌生人还是会收敛些,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如果你不喜欢我待在这儿,你知道该怎麽跟我说吧?」她张大眼注视他。
她的话让他挑起眉。「我会直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在这儿。」她似乎把他当成智能不足的人了。
「那就好。」凝秋满意的微微一笑。「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很烦,因为,刘婶的话让我有点摸不清她在说什麽,你真的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受吗?」虽然是这样听闻,但总难以想像。
刘婶说他小时候患有……自闭症……她听过这三个字,但不太理解它所代表的含义,对这三个字最深的认识,仅止於电影「雨人」里达斯汀霍夫曼演的雷蒙一角。
他点点头,打开花生酱。
凝秋虽然依旧很好奇,不过没再继续问下去,探人隐私总是不好的。她又吃口蛋才开口,「你中午想吃什麽?」她举起手,阻止他发言。「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说不用麻烦了,可一来,我已经答应刘婶了,再来,我说过,一点都不麻烦,所以,你真的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