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语的窃笑声传来,凝秋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安静点,可她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藏著笑意。她偷偷自栏杆间的缝隙往外瞧去,那个像候鸟一般的男人已不见踪影,而後,她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凝秋缓缓站起身,隔壁屋内亮起昏黄的灯,让她能瞧见屋内移动的身影。
「唉!真可惜,他已经进去了。」诗语双手托腮,目光紧盯著隔壁的平房。
凝秋没应声,只是走进房内在椅子上坐下,继续玩著电脑游戏。
诗语跟在她身後进来,说道:「对了,姊,刘婶说他叫什麽名字去了?」
凝秋抬起眼回答,「雷浚。」
「对对对。」诗语点头,这才想起来。
一个像候鸟一样的男人……凝秋思忖著。
他总在每年固定的季节向南飞行,只是,候鸟南飞「过冬」,他却是来「避暑」的。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不过,事实上他的行为的确很像候鸟,总在相同的时刻来临,分秒不差。
听说每年的七月他会收起羽翼,停在她家隔壁,候鸟是她开玩笑时给他取的外号。
认识他是在去年的七月,那时他们刚搬来这儿不久,所以,礼貌性地到左邻右舍拜访,当时他只是淡淡地向他们点个头,说了几句後,便关上门走回屋里。
她还记得诗语当时吐了一下舌头,扁著嘴说:「好冷淡喔!」
後来,他们才知道他并非故意如此,而是他本身就不习惯与人相处。
当时序进入八月时,他离开了镇上,甚至没惊扰到他们,当他们发觉时,八月已过了快一半。
诗语那时还开玩笑地抖了一下肩膀,说他像幽灵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至於後来会陆续知道雷浚的一些事,大都是由奶奶探听来的。
那天,奶奶站在梯子上,靠著红砖围墙处理乱攀爬的藤蔓时,忽然瞥见隔壁屋内有人走动,她心里一惊,以为是小偷,正想打电话叫警察把偷儿抓起来,正巧刘婶打扫完房子走出来,当她瞧见奶奶整个身子趴在围墙上时,也吓了一大跳。
两人试探性地说了几句话後,便热络了起来,两人隔著半高不矮的砖墙就这样聊了起来,而且,甚至从墙外聊到了墙内,最後,奶奶还将她带回屋里,以茶水点心招待。
自此以後,刘婶就不时到他们家与奶奶聊天,许多关於雷浚的事,都是这样听闻来的。
隔壁的平房其实是雷浚的奶奶以前住的,後来雷奶奶去世,雷浚因与其感情好,所以,每年七月——也就是雷奶奶去世的月份,他都会到这儿住上一个月,算是怀念雷奶奶。
至於刘婶,她自年轻时就在雷奶奶家帮忙,後来雷奶奶过世,她便自愿每个礼拜到这儿打扫,而雷浚每个月都会固定给她一些钱,但她总是推拒著不拿。
「一个礼拜才一次嘛!又不是什麽繁重的工作,再说,人老了,多动动总是好的。」
刘婶说著这句话时,圆脸上漾满和蔼的笑容,凝秋能看得出来她必定是对雷奶奶心存许多感激,所以,坚持不肯收钱。
而今年就像刘婶说的,雷浚准时在六月三十号晚上日到这儿,看样子是要待上一个月才走。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样的人?」诗语伸个懒腰,在床上躺下,打个呵欠。
「这麽好奇就去认识他啊……」凝秋话未说完,随即激动地大叫一声,「啊——可恶。」她气呼呼的敲了一下滑鼠。
「阵亡了?」诗语微笑地问。
「不玩了。」她以滑鼠点了几下,关闭电脑。「无聊死了。」她伸个懒腰,转了转酸疼的脖子,而後起身抓了一本书在妹妹旁边半躺下,顺手扭开床头灯,随口道:「还不睡?都十一点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
诗语瞪她一眼。「明天放暑假,你得老年痴呆啦!才跟你说过你就忘了。」
凝秋捏一下妹妹的脸。「敢说我老年痴呆?」
「啊」诗语尖叫著拍开姊姊的手。「不要乱捏啦!变丑了怎麽办?」
凝秋觉得有趣地大笑。「你不是常说自己美若天仙,还担心丑不丑的问题?」
「姊,你觉得我到底好不好看?」诗语坐起身子,正经地问。
「好看、好看。」她敷衍地回答,打开书本。
「哎呀!人家是跟你说真的啦!」诗语扯一下她手上的书。「我到底好不好看嘛?」
凝秋转头看著小自己十一岁的妹妹,发现她一脸认真,而且面容严肃,她微挑翠黛,疑惑地问道:「你是怎麽回事?」
「如果从一到一百分,你会给我几分?」诗语追问。
凝秋的表情更怪了,她盘腿而坐,倾身仔细盯著妹妹的脸。「你是受了什麽打击?有人说你丑吗?」
「没有、没有。」她瞪视著姊姊,心急的说:「你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好吧,九十分。」凝秋随口道。
「哎呀!你在敷衍我。」诗语嘟著嘴气愤地喊。
凝秋翻翻白眼。「大小姐,你很难伺候耶!」
「那我换个方式问,如果现在有一百个男生看到我,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对我有兴趣?」诗语一脸急切地想知道答案的模样。
「天啊!」凝秋受不了的往後倒去,觉得自己被彻底打败了。「我又不是男的,我怎麽会知道?」
「你猜嘛!」她嗔道。
「好——大小姐——」她拉长声音。「九十八个。」
闻言,诗语泄气地垂下肩膀。「所以,还是有男人不会看我罗!」
凝秋伸手摸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你是不是烧坏脑袋了?还是一夕间变花痴了?」
「你才花痴哩!」她推开姊姊的手,一脸丧气地往後仰躺在床上。
「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凝秋拧紧眉心,她很不对劲哟!
「没有啦!」诗语的语气闷闷的。
凝秋转了一下眸子。「是……你喜欢的男的对你没意思?」她猜测道。
诗语吓了一大跳,弹坐起身,几乎从床上掉落。「你怎麽知道?」
凝秋露出得意的表情。「拜托!我是你姊耶!你想什麽我会不清楚吗?再说,你的暗示也太明显了,稍微转一下脑袋就一清二楚了。」
诗语瞪她一眼,没吭声。
「那个人是谁?」凝秋坐起身好奇的探问。
诗语往後仰躺在床上,闷闷的说:「隔壁班的。」
凝秋用双手托腮,叹口气,摇头晃脑的说:「唉——少女情怀总是诗。」
「姊,你别老气横秋的好不好?」诗语皱皱鼻子。
凝秋也仰躺在床上,注视著天花板。「我是有感而发,唉——高中……离我好远呀……」零星的回忆闪过她的脑海。「他是个怎麽样的人?」她偏头询问妹妹。
诗语露出一抹梦幻式的笑容。「又高又帅、功课又好。」
凝秋微微一笑。「我懂了,白马王子型的人。」
她咯笑一声,点点头。「对啊!很多女生喜欢他,不过,他老爱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
「耍酷吗?」凝秋爽朗地笑著。
「不知道。」诗语叹息一声。「好几次我故意在他旁边走来走去的想引起他的注意,他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姊,我真的那麽不吸引人吗?」
她甚至用了思涵教她的办法,有气质的——几乎是模特儿般的台步——走过他面前,还差点拐到脚,可他还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呕喔!
「原来这就是你问我长得好不好看的原因?」凝秋笑出声。
「有什麽好笑的?」诗语不高兴地嘟起嘴瞪她。
「是~~不笑就不笑,大小姐。」凝秋摸一下妹妹的头。「这样好了,你去跟他表白。」
「啊——」诗语坐起身子,一脸惊恐地看著姊姊。「那多丢脸啊!」她又还没喜欢他到可以为他抛下女人的尊严的地步。
凝秋忍不住哈哈大笑,「表白并不丢脸,被拒绝了才丢脸。」
「你别乱出馊主意。」诗语鼓著腮帮子,没好气的皱起眉。「对了,那你以前是怎麽跟陈大哥在一起的?」
凝秋陡地愣住,一时之间脑袋呈现一片空白,这段记忆离她更远了。
「秋啊——」叶奶奶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打断凝秋的思绪。
凝秋回过神来,起身走到门边。「干嘛?」
「刘婶找你,有话跟你说。」
「刘婶?」凝秋疑惑地挑高眉。「哦!好。」她开门走到二楼的玄关接电话。
诗语也好奇地跑出来。「刘婶找你干嘛?」
「嘘——」凝秋对妹妹比了个手势才拿起电话。「喂!我是凝秋。」
诗语贴近姊姊,好奇的想,是发生什麽事了吗?
刘婶通常都会找奶奶聊天,怎麽这会儿找的却是姊姊?
嗯……铁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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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夜晚显得闷热而湿黏。
雷浚拉开被子,赤脚走到窗边,黑发凌乱地散在他的额前,他抬手爬过发丝,望著窗外的景致。
风吹过他的黑发,空气中的闷热感让他皱一下眉头。虽然室内开著冷气,可他仍是觉得热,一种让人心烦气躁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