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错揽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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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歪歪斜斜的一行黑字,看得展裴衡快得眼疾。

  “现在是什么年头?”他边念边流泪,无法相信竟有字练得这么差的人。

  “太熙五年。”他边念边写,并面露同情的神色,教原本就不善写毛笔字的咏贤脸红又火大,差点拆了他的骨头。

  太熙,这是什么鬼年号?听都没听过!

  她抓抓头,试着镇定愈趋烦躁的心情,拿起毛笔再写下一行字。

  “哪个皇帝?”展裴衡又是一阵愕然。这可怜的流民居然连皇上是谁都不知道,可见他至少躲在深山有好一阵子了。

  司马衷。他写下这几个大字,写走了咏贤心中仅存的希望。

  她多么希望他会写“哪来的皇帝”或是“这是二十世纪”之类的话,结果他却写出古人的名字。

  看着他的脸,她立即会意到他这种苍白不是天生,而是刻意的,这是晋朝的习惯。而且他所写的皇帝,便是历史上最昏庸、最愚蠢,笨到几近白痴的晋惠帝。

  换句话说,她掉到西晋来了,应验了吉普赛女人的预言。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孑然一身,语言又不通,更该死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一切!

  “少爷,不如咱们趁这个机会逃吧。”小三悄悄的附耳建议道,看准了咏贤此刻正处于一片混沌,无法阻止他们离开。

  “也好。”展裴衡附和,打算放下老牛和家仆用跑的回家。至于牛,就留给这可怜的抢匪好了。

  只不过天不从人愿,原先还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咏贤居然即刻回神,并大声吼了一句,“Stop!”主仆两人虽不知道她到底在吼什么,但她凶残的口气告诉他们最好立刻停止他们的脚步,他们只好乖乖回头。

  “我要跟你们回家。”展裴衡颤声的念出这七个大字,不敢置信的看向打扮怪异的咏贤。

  他们不但遇见了抢匪,这抢匪还准备赖在他家!

  第二章

  他原本是一位优闲、充满教养的风雅之士,现在却被迫必须照顾这个不知打哪来的蛮子。

  呃,也许说照顾是稍微夸张了点,他边拭汗边想。霸占住他床铺的蛮子正铁着一张脸,十分不悦的瞪着他,彷佛他会出现在这儿全是他的错一样。

  他做错了什么?他唯一的错是手无缚鸡之力才会让人绑回家,然后又在他恐惧的眼神之下一时心软点头答应收留他。按理说,他应该感激涕零,哭得你死我活谢谢他的大恩大德才对,没想到他却跩得跟什么一样,二话不说就往他的床上倒,害他必须上客房睡一夜,接着又将他从被窝里挖起来,大声嚷嚷要洗澡。

  原本展裴衡也搞不懂她在嚷嚷些什么,经过一番比画之后他才看懂,原来是要洗澡。他立刻命人烧水,然后继续蒙头大睡,但他还没能来得及入睡,一个尖叫声叫得又亮又响,他只好再一次从被窝里爬起来,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鼠!有老鼠!”顿时尖叫声飞满天,叫得最大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上英勇劫牛的抢匪。他立刻领悟到何谓一物克一吻,原来这个凶巴巴的不男不女怕老鼠。哈!那他可完了,这年头什么没有,老鼠最多。

  说真的,展裴衡不得不佩服他的学习能力,才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经能说上几句简单的吴语,而且正慢慢捉住吴语的要诀,照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就能完全听得懂他说的话。他期盼那一天赶快来临,至少用嘴巴沟通要比眼睛来得好,他都快被瞪出一个洞了。

  “小哥──”展裴衡试着区分他的性别。从被打劫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断地猜测这人究竟是男是女,怪里怪气的穿著既不像男也不像女,更别提是头上顶着的怪发,又短又鬈,还用一条亮亮的东西绑起来,像极了市集里卖的鸡毛撢子,土得教人发噱。

  但他没敢笑,因为快把他瞪到地下的劫匪不但霸占了他的床,还发出切齿的咬牙声,丢下令他愕然的一句话。

  “我是女的。”

  这四个字教自诩为风雅之士的展裴衡当场楞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女的?怎么会?他看看那扁平的胸,再看看他比男人还粗鲁的坐姿,瞬时耳朵嗡嗡作响,不敢接受这个打击。

  那么说,此刻他们正独处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不就……

  “我不要娶你!”展裴衡立刻大吼,不想他优雅的人生就此葬送在这鸡毛撢子头手上。

  这死家伙到底在鬼叫什么?大呼小叫的没个男人样。咏贤不悦的攒起眉头,对于他的跳脚完全置之不理,脑中想的净是如何回家。

  她不会像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去钻研什么电啊、现代文明之类的鸟事,反正同这些古人解释这些也是白搭,多浪费力气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回家之路,既然她来得了,理当回得去,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她之所以会决定跟这个弱不禁风的破病公子回家,一来是想暂时能有个安身之处,二来是因为她哪里不好掉,偏偏一头栽进他的棚车,其中必有关联之处。更何况他又好死不死的活像伊藤伸繁,这更加深了他是重要关键的可能性。

  令人受不了的是,他们简直像得一塌胡涂,连那副弱不禁风的病夫样都神似得教人想送上一拳。

  他究竟在吠什么?叽哩呱啦的像只老母鸡,吵死人了。“男女授受不亲呀,你这么做会诬蔑我的名节你知不知道?我是个有品味、有操守的风雅世族,怎么可以和未婚少女共处一室?”他愈喊愈大声,手撑住双颊,看起来就像个晚节不保的老寡妇。

  咏贤虽不知道他在嚷嚷什么,但他那副不男不女的模样,却教她恶心得想吐,当场决定教训他,让他知道何谓真正的男人。

  “闭嘴!”她正确无误的发对这两个音,教展裴衡又是一阵愕然。

  “呃,女侠──”他立刻见风转舵,倏然转柔的嗡声却更教她火大。

  “Shit!”她反射性的开骂,最讨厌听到这种要死不活的声音。

  “原来女侠芳名叫Shit,小生失礼了。”他连忙打躬作揖,结果惹来另一个白眼。

  “你再给我叽哩呱啦、啰哩啰唆看看,小心我揍你!”她大步一跨就要兵临城下,却莫名其妙的被自己的脚步绊倒,当场极不文雅的脸向下倒地,跌成一个大字形,沾了一鼻子的灰尘。

  她八成是中邪了,怎么会突然跌倒,真是邪门。

  “Shit姑娘,你不要紧吧?”展裴衡立刻再度尖叫,极度厌恶看到这种不雅的事发生。

  咏贤连忙捂住耳朵,算是败给他的高分贝。罢了,经他这么一叫,她的怒气也给叫散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线索,唯有弄清楚来龙去脉,她才有可能回到现代,才有可能脱离这个只懂得尖叫的破病少爷。

  她决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尽可能地运用她的语言天分。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她已经比较能分得清古吴语和现代宁波话的不同。现代宁波话由于历经好几个朝代,混入了相当多的准北语,发音系统上已有所偏颇,所以乍听之下和古吴语有很大不同,但幸好她天生对语言敏锐,又肯学习,不怕驾驭不了这种本来就辟哩啪啦的语言。

  忍耐,她告诉自己。掉入古代又怎么样?总有办法回去的,但先决条件是不被眼前这只公鸡吵死。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一个字一个字分开说,尽量将嘴张得老大。

  展裴衡听得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啥?”他满脸疑问。

  “东、西。”她说得不对吗?她记得这“东西”这两个字是这么发音的没错,她曾听服侍她的女仆说过。

  “茶壶?”他恍然大悟,立刻塞了个陶壶给她,塞得她哑口无言。

  她的语言能力有这么差吗?她记得“东西”二字的确是这么说的呀。

  算了,用写的好了。她拉把椅子坐下,准备重现她可怕的毛笔字时,耳际突然传来更可怕的尖叫声。

  “老鼠,老鼠在你脚下!”

  她猛然低头一看,果真看到两只毛茸茸的大老鼠,像是和她有仇似的绕着她的脚跑。

  “啊──”她连忙跳上床,和也怕得跳上床的展裴衡抱在一块儿尖叫,完全忘了要问他的事。

  “老鼠……老鼠走了。”展裴衡嗲里嗲气的惊叫声连带近得教人发痒的呼吸一起传入她的耳膜。

  猛地,她抬头一看,不期然的看见一张清秀得过分的俊脸和长得可以转个弯的睫毛。生平第一次她如此接近男人,最糟糕的是这个男人几乎不能称得上是男人,只能勉强算是披着男人外衣的阴阳人。

  她连忙甩开他的拥抱,恶狠狠的警告他。

  “不准泄漏我怕老鼠的事,听见了没有?!”她困窘的命令道,生怕自己“头号女煞星”的美誉就此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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