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沮丧到快发疯的路耕竹愣愣地注视着手上残破的布条,心中唯一的想望是大叫。早该明白免费得来的东西最不可靠,她却还傻得去指望它。
现在她该怎么办?总不能指望老天会降下一位天使帮她吧。她若如此幸运的话也就不至于掉到这见鬼的年代,遇见比鬼还更该下地狱的维阴斯.鲁德尔。
不过幸好老天也不致太亏待她,她是没遇着天使,却幸运的碰见一位媲美圣人的仁人君子。
“强尼,你果然在这儿。”
突然而至的声音吓了路耕竹一大跳。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扣上铂子,上气不接下气的乱成一团。
“我知道船长罚你不能吃午餐,所以特地留了几块面包给你。老实说我一点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吃饭时他的脸色好吓人,一副恨不得杀了我的模样,连比尔也觉得不对劲。”大卫不疑有他的说了一大串,背对着他的路耕竹却是连扣子孔也对不准的浑身颤抖,深怕会穿帮。
“也许待会儿就换成比尔来找你了,他对你还挺关心的……咦,这不是我的衬衫吗?怎么变成一条一条的?”捞叨了半天的大卫这才发现他新买的衬衫竟莫名其妙成了刀下亡魂,残缺不全的躺在地板中央,而且凶手就在他身边。
“呃……我……我……”被当场逮到的现行犯临时说不出借口,原本就十分紧张的手指更是抖动到无法扣上钉子。
“强尼,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怎么一直发抖?他伸手就要帮她。
“不……不要过来!”还来不及扣上钮子的路耕竹立刻出声阻止,同时记咒自己该死的应变力。
强尼是怎么回事,干嘛一直背对着他?
“你如果生病了就该诚实的告诉我,船长那边我会……”百思不解的大卫耿直的扳过她的身子,一心一意想帮她,一点也料想不到竟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接下去的话他再也无法说完。事实上,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致吓呆了。
强尼……竟然是个女的!怎么会?
“你……你是女人?”虽十分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眼前凹凸有致的胸线又摆明了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要不是她的个头太小,他很怀疑她如何能瞒过船长那双锐利的眼。“船长……知道了吗?”答案必是肯定的,否则也不会一副打翻醋瓶的模样。
路耕竹连忙摇头,怕他会去告密。“他还不知道我是个女的。不过,对我很感兴趣就是了。”这也是她急于找布条束胸的原因。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拚命找她的麻烦。维阴斯是个敏锐的人,他一定早就发现她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才会陷入和自己信念的征战中,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只爱女人的男人。
“你一定不能让他发现你是个女的,知道吗?”大卫给她一个中肯的建议,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如果一旦让他知道你是女人,他一定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将你丢下船,或是将你卖给罗伊尔港那票人。”
“罗伊尔港……你是说位于牙买加附近的邪恶之城吗?”路耕竹不寒而栗,无法想象自己日后的命运倘若她不幸被发现其实性别的话。
“就是邪恶之城。”大卫点头。只要是在海上航行的船只都知道罗伊尔港。那儿没有正义,有的只是暴力和足以淹脚的枪枝。那里充满了海盗、凶手、妓女和一级恶棍,以及最烈、最恶质的劣酒。换另一个角度来看,却是海盗们的天堂。
“维……维阴斯真会这么做吗?”路耕竹闻言打了个冷颤,脸色苍白的看着大卫。
“我不知道。”维阴斯的思绪谁也捉不准,即使打小看他长大的比尔也一样。“但我不会鼓励你挑战你的运气,最好的方式是瞒他一辈子。”虽仅上船两年,大卫却对他有几分了解。维阴斯.鲁德尔堪称天之骄子,最无法忍受的事便是欺骗。当年要不是因为克伦威尔,他现在应该仍在伦敦,好好享受他的社交生活,安安稳稳的当他的社交宠儿。据说伦敦的社交界因他的突然失踪掀起一波波的失望浪潮,一大票怀春少女更是立誓非他不嫁,搞得连续两年社交季黯淡无光,气坏了一大群自认潇洒的公子哥儿,和急着嫁女儿的王公贵族。
当然,这些事她不可能知道,船上了解维阴斯过去的人,只有他和比尔而已,其余的水手只知道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船长,跟着他绝不吃亏,这也就够了。
“我明白了。”路耕竹了解地点头,十分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今天以前若说她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也全被大卫这一席话给打散了。罗伊尔港?天啊!打死她也想象不出那会是何种鬼地方,以前的历史老师可不曾解释过!
“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把布条绑上。”
大卫突如其来的提议差点让她的眼珠子掉下来,她虽不算太保守,但也绝对不是豪放女。这个建议未免太……
“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他柔声地解释,脸上漾开的笑容犹如圣人般无瑕,路耕竹彷佛能看得见他头上的光环,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你……你是同性恋者?”路耕竹不好意思的开口,虽然同性恋在二十世纪已是广为人知的一种恋爱行为,但她没有把握同样场景搬到十七世纪,是否仍然能够直吉无讳。
“我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惊讶的神情教地无地自容,在这瞬间她感到自己正在冒渎一个圣人,而且这圣人诚心诚意的想帮她。
“对不起,我以为你既然不喜欢女人,可能就是喜欢男人。没想到我想错了,实在是很抱歉……”
“没关系。”大卫很有教养的打断她的诚心纤悔,使她更加羞愧。“我既不喜欢女人,也不爱男人,我爱上帝。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当神父,将我的后半生都贡献给天主,服侍天主一辈子。”
他想当神父?这根本是暴珍天物嘛!路耕竹不可思议她盯着他的俊脸瞧,对于他崇高的理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虽没有鲁维阴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美貌,要想兼差当一小时一千美元的业余模特儿却也有一大票经纪公司抢着要,为何如此想不开?
“那你怎么会……怎么会跑来当海盗?”这两种职业的等级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闻言,大卫笑了。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他诚恳地向她诉说她不可能知道的往事。
“我不认为我是在造孽,而是修行,这是我对生命的另一种诠释。”
好奇怪的诠释,想不到杀人劫财也能跟修行沾上边。
“别这样看我,我说的是真的。我们这一条船只劫货不杀人,除非对方主动挑衅,同咱们开火。”比如霍金。“而且我的锻炼期也快满了,船长答应让我在下一个港口下船,结束我的海上生活。”
“你要下船了?”路耕竹吓了一跳,心中涌上一股不舍。她好不容易才和他成为朋友,没想到他们的缘分这么浅。
“嗯。”大卫兴奋的点点头,开心得像个孩子。“约克郡那边的圣路易修道院已说好愿收我为实习神父,只等我去报到。”这可是他用两年的海上生活换得的成果。
“你说了半天,我还是弄不清你为什么会上海女号来。”她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越听越迷糊。
“抱歉,是我不对,我吧话题扯远了。”大卫有礼的道歉,完美的教养表露无遗。“我本是柴克男爵的次子,全名是大卫.戴维斯。会上这条船完全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
原来他是贵族之后,难怪气质与其它人不同。
“正如你所听到的,我原本的志愿是当神父,而且也已完成神学院的教育,只等着分配实习。”只是没想到他父亲居然反对。“这时候我父亲说话了,他柴克男爵的孩子绝不能跑去当神父,应该像个男子汉般从军。”
奇怪的观念,不过英国的传统就是这样。次子由于无法继承爵位,所以大多以从军的方式养活自己,幸运的人或许还能由母系那边取得信托基金或继承一笔财富,不幸一点的就必须样样靠自己,说起来还真不公平。
“我和父亲争吵了许久,最后父亲提出一个条件,说是只要我通过这个考验还能坚持当神父的信念,就允许我将后半生贡献给天主。”话一说完,他顺道做了个祈祷礼,在额间、两胸前及心口正中央点上最虔诚的敬意,动作优美得仿若正吟唱诗篇,充满了宁静的气息。
“这个条件就是跑船?”路耕竹猜想。
大卫点头。
“可是,就算跑船真的能磨练一个人好了,那也不必非得挑上海女号啊。怎么说它都是艘海盗船,伸大可选择商船或渔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