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中,她还是搭上了计程车,朝老社区驶去。经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之后,计程车终于开了
门,走下惴惴不安的胜颖琦。
她缓缓的踱到原来的老街口,想像它已经七零八落的模样,结果当她抬起头定神一看,顿时呆住了。记忆中的老街是变了模样,但并非是她预测中的高楼大厦,而是排列整齐,井然有序的两层矮楼,呈一字型散开。
这……
胜颖琦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眼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街景。很明显的,有人整修过这地方。会是谁呢?她心跳一百的猜测,心里浮现出唯一的答案----关以升。
但是,这可能吗?当日他用最冷漠的语气告诉她,他不会为她这个妓女保留这个社区,因为她不值这个价。
昔日的伤痛延伸至今,她并不指望能在这社区看见老朋友或受到欢迎。大家都受伤了,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没有再回来过,她还能在此看见曾经熟悉的背影吗?她没把握。
她继续行走,直接走到杨老太太太昔日的住所,犹豫了老半天就是没敢敲门。正当她想转身离去之际,门恰巧打开,走出老太太和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徐观海。
“小琦!”杨老太太和胜颖琦一样惊讶,捉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好似她从来不曾离开过。
“杨奶奶。”她也回应她的温柔,将自己埋入老人的怀里,再次回味过往时光。
“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来着我们?是不是还在记恨,所以故意不来好让我们难过?”一连串联珠炮似的疑问打得她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只得露齿一笑。
“当然不是。”胜颖琦莞尔。“我只是上美国念书。”
接着她把过去三年大约交代一下,独漏她被关以升羞辱的那一段。
“原来如此啊!”杨老太太点点头,也为她高兴。“所以咱们的小琦现在是心理咨询师,再也不是小小的社工罗!”
杨老太太爽朗的笑容也感染了胜颖琦,她跟着笑开,不好意思的说。“没那么伟大啦,我还是喜欢当社工。”不少不会遇见神经病,她在心里嘀咕。
“是啊,小琦还是适合当社工。”杨老太太同意。“要不是因为小琦,我们也遇不到关先生,过不了现在的好日子。”语毕,杨老太太瞥向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的徐观海,将解释的工作交给他。
胜颖琦也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徐观海只是笑笑,颔首暗示她到一旁细谈,胜颖琦只得依依不舍的告别杨老太太,并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他们边说达上过社区,沿路上的景象跟以前截然不同,不但整齐又干净,而且她好像还看见清洁公司的人。
“我确实很好奇。”她承认。
“这些清洁公司的人都是董事长派来的,他们每周过来整理两次,以维护这个地区的整洁。”不待她询问,他干脆自己说明。
“这些人……都是关以升派来的,”她茫然的看着徐观海,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事长做的不只是维护这个地区的清洁,还帮他们重建房子。你现在看见的两层楼建筑就是董事长亲自设计的、他还说为了顾及老人们行动上的方便,建两层楼就够了,再多只会增加他们的不便而且。”
何只够他们使用,根本已经太多。
胜颖琦一时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呆立在一书将建筑物之前,错愕的听着更不可思议的事实。
“或许你不知道,适些房子是在你离开台湾不久后建造的。”徐观海接着说。“当时董事长简直快忙疯了,他又要忙着监督所有新建工程.又要不停飞住美国探查你的消息,那阵子他瘦得跟排骨一样,一直到确定不可能找到你之后,才肯死心留在台湾,为他对你的承诺卖命。”
也就是重建这些房子。
“为了实践对你的承诺,他几乎被赶出董事会、要不是靠着过人的意志和锋利的口才以及他手上握着绝对多数的股票,他老早就交出董事长的位子了。”不能带给公司利益的决策者往往坐不稳舵手的位于,这是企业界不变的道理。
关以升为了她差点被赶出董事会,而她居然不知道有这回事。
一时间,胜颖琦无法负荷这突来的讯息,更无法理解关以升多变的性格。他就像一个无法坦白的大孩子,坚持别人一定得照着他的游戏来玩,不留给人反抗的空间。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徐观海也不忍她负荷太多。但是该说的他又不能不说。解不开的习题留着永远是无解,就让他来负责解题好了,这也是他欠关以升的。
“你知道.其实三年前我就想退休了吗?”徐观海挑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打破沉默,胜颖琦则是不解的看着他。
“你看起来还一副很健康的样子,用不着退休啊。”人不做事很容易衰老的,
“老罗!”徐观海露齿一笑,想像得出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和董事长的父亲是同一个辈分,早在多年以前就应该退休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退呢?”一她顺着话间。
“因为我放不了董事长,否则早退了。”徐观海直接切入主题,看着她。
“我不明白。”她耸耸肩眉,依她看来关以升根本不需要人操心嘛。
“我了解一般人很难体会我的心情,就旁人来看,以升那孩子已经拥有太多东西,金钱也好,权势也好,都比一般人强上太多,哪还需要旁人多余的关心?”
胜颖琦还来不及点头赞成,徐观海又说:“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在他看似风光的光环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而这些压力又不足为外人这时,他该如何排解?”
她是不了解,每当她觉得难过、沮丧时,她大不了吼一吼,或是把家里搞得大翻地覆,等打扫时再来后梅。但关以升呢?背负着一个大集团的他能否有摔桌子或对股东咆哮的权利?她不认为。
“我想一定和我们的方式不同。”她幽幽的一笑,勉强算是玩笑。
徐观海也跟微笑,让回忆倒回许久以前。
“其实也没我们想像中那么不同。”他喃喃回忆道。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时他才六岁,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躲在他父亲背后,模样可爱极了。”
她想也是。像他这度俊美的人一定从小就是个漂亮的男生,哪像她还有过一段不男不女的青涩时期。
“后来呢?”她催促。
“后来啊……后来他父亲非常严厉的将他自身后抓出来丢在地上,警告他下次于万不可以躲在他的背后,那不是一个公司未来继承人该有的举动。”
“但他只是个六岁的男孩子啊!”她大叫,无法相信竟有人如此对待一个六岁的小孩。
“我也这么认为。”徐观海苦笑。“但他父亲才不管他几岁,他只关心公司未来的前途。”
换句话说,儿子不过是他延伸权势的工具罢了。关长动不愿交出他的控制权,无论是生前或死后。
“我无法想像竟有人这样对待亲生儿子。”胜颖琦忿忿不平地抗议。
徐观海也投赞成票。他之所以改变,就是因为看不惯关长动教育孩子的方式进而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孩子是大人的缩影,然而关长动却把这门艺术发挥到最高点,成功地改变一个原本善良羞涩的孩子。
“你绝对无法想像,亲眼看见一个羞涩、怯弱的年轻人,转变成一个冷酷自私的吸血鬼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徐观海叹道。“过去几年,我不只一次被以升的作为气得想辞职,却又每一次都下不定决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胜颖琦摇头,一点概念也没有。
“因为我不放心,我怕没有人在旁边提醒他。阻挡他,他会更过分,所以只好当个惹人厌的老胡涂,尽量弄砸他交代的每一件冷血差事。”他眨眨眼,暗示胜颖琦三年前他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故意不下手,她所带领的抗争根本没用。
“就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候,你出现了。”徐观海忆起当时的情形。“你提醒了他遗失许久的良知,也帮我找回他过去的影子,那时我真的以为你们两人会有快乐的结局,没想到……”顿时徐观海无话可说,她也无话可说。故事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结局却不是在一旁观望的人可以参与的。
“我也很遗憾,但一切都太晚了。”过了一会儿胜颖琦才说。“现在他恨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恨我。”恨到当众让她出糗,恨到上她的办公室找碴。
闻言,徐观海笑得厉害,笑到眼泪都快掉下来。
“他不好恨你,他是在嫉妒。”徐观海解释,
“他嫉妒俞定陵能陪在你身边,而他却不能。这跟那群老人能得到你全部注意力,他却只能等在一边适时帮你的道理一样,一切皆因嫉妒心作祟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