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希望是,但事实不容许他软弱,他必须狠下心说出更恶毒的话,逼她把他忘掉。
“告诉我啊。”不轻易落下的泪水此时早已泛滥成灾,她无法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没心情跟你说笑。”他的笑容依然轻佻,但内心早已在滴血。“游戏结束了,胜负已然揭晓,我是胜利者,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任意情让自己的语气更轻蔑,态度更骄傲。
“利……用……价……值?”有一瞬间她听不懂这四个字,他在说什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上了我的床,不是吗?”任意情强抑心痛的逼自己继续往下说,彻底打击她的自尊心。“你以为我真的会娶你、在乎你吗?一切都是游戏。我说过我一定会赢,而且会让你失去一切。现在我做到了,当然没必要再继续玩下去。”
他心痛的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的倒退,每退一步,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我不像意桐那傻瓜,我喜欢权势,喜欢财富,更喜欢美女。左司郎中的千金恰巧美若天仙,一切都符合我的期望,我不娶她娶谁?你只是个姿色平庸的女大夫,自然不能跟她相比,相信你会谅解。”
她会谅解……才怪。他说得对,这一切都是游戏,他一向是个有耐心的猎人,而她却是个愚蠢的猎物,笨到把自己双手奉上,才会换来今日的耻笑。
“出去。”唐秋缠转身背对他,不让他看见泪水。她的身心都已输了,不能连最后的自尊也一并失去。
“既然游戏已经结束,我们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她抱住颤抖的身躯,“请你出去。”
她娇小的身体背对着他发抖,努力噙住泪水的抽气声教他心如刀割。他多想伸手紧紧抱住她,可是他不能,只能强迫自己缩回伸出去的手,握紧双拳垂放在身侧,忍受椎心的痛苦。
“保重。”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也是发自内心最真诚的祝福。从此以后他们只能在思念的国度里偶尔错身,直到灰飞烟灭。
在走出凭心堂的同时,任意情听见身后传来的啜泣声。那使他几乎想转身回去,然而他只能像游魂似的荡回潇湘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过问盈波馆的事,就这么和记忆一起沉入黑暗,直到任意桐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
“混蛋!你居然敢娶别的女人!”他提起任意情的衣领将他甩向墙壁。而任意情也不反抗,因为他已失去感觉,在答应娶邓影瓶的同时,他的心已死了。
“你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敏儿让给你吗?”他挫败地狂吼,无法相信任意情竟会变心。
“你这么做对得起敏儿吗?”他再度拉起任意情的衣领将他甩向另一边,任意情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沉默的瞪着他。
“她选择了你!”任意桐狂吼,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痛楚。“她选择了你,而你竟然如此伤害她……”说着他挥出重重的一拳,打得任意情的嘴角血流不止,但他仍旧不说话,只是瞪着他的目光转为灼热。
“你若不爱她就不该跟我争她,敏儿不是玩具!”任意桐握紧拳头又想挥出一拳,却因任意情突然的狂笑而停止了动作。
“我不爱她吗?”任意情用衣袖慢慢地擦掉血渍,瞪着他的双眼突然转狂,忽地反拉住任意桐的衣领,也给他一拳。
“我不爱她吗?!”他再次重复,连日来的挫败全于此刻爆发出来。
“我若不爱她就不会答应娶别的女人,就是因为我太爱她,所以才会甘于卖掉自己的下半辈子!”
说完,他甩开任意桐,握拳痛捶柱子,心中的痛楚无法言喻。
“她被邓子宵设计医死人,我若不答应娶他女儿,他就要告上官府,将敏儿发配到边疆当军妓!”他还以为他已经够狠了,没想到邓子宵那只老狐狸更狠,为了逼他娶他女儿,甚至不惜牺牲一条人命。
“敏儿会医死人?”任意桐闻言愣了一下,继而摇头。“不可能,这是陷阱。”
“的确是陷阱,是为了逼我就范而设的陷阱。那只老狐狸知道他动不了我,所以才会找上敏儿,因为他知道敏儿是我唯一的弱点,可恨的是我竟无法救她。”
任意情愈想愈沮丧,拳头愈捶愈急,愈捶愈猛。
“我居然救不了她!为什么?为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宣泄积压多时的愤怒与挫败。
站在一旁的任意桐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彷若陌生人的大哥,从小到大,他从未看过这副模样的任意情。
他所知道的任意情自私自利,从未为别人着想过,更别提牺牲,是敏儿改变了他,不!也许该说是彼此改变。他使漂泊的风为他停留,而她则让他成为一个懂得包容的男人。
他输了,彻底地输了!输给意情对敏儿的爱。他可以为她跳下山崖,只因为她的一声呼唤;可以为了救她而卖掉自己的后半生,从此成为一个无心的人。
他们都爱敏儿,方式不同却一样痴狂。虽不甘心,但任意桐不得不承认,意情比他更适合敏儿,只有像他一样疯狂的个性,才能留住敏儿飘荡的灵魂。
“好好照顾敏儿。”任意情哽咽的声音让任意桐吓了一大跳,意情竟然在哭?“我……把她交给你了。”
任意桐了解要他说出这样的话有多困难,没有人能像意情爱敏儿这样深,包括他自己。陡地,他了解自己该怎么做,他已经在感情的深度上输给意情,不能连最后的机会都输给他。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千言万语。这是任氏兄弟自意桐淹水事件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显得弥足珍贵。
夜已深,灯已尽,明日却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唐秋缠眷恋的目光扫过凭心堂的每一寸土地,这里是她自幼成长的家,而今她却要再度离开它。不同的是上次是被迫,这次是自愿,而两者皆是因为任意情。
任意情……这个名字像酒酿般在她心里慢慢发酵,苦涩却又酸甜,教她生气却又不舍。
终究她只是个游戏,只是她也参与了游戏并且输得惨兮兮。
走吧,别再眷恋了,她深爱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了。
唐秋缠拿起包袱就要离开,但突然挡在面前的身影却教她惊讶地停下脚步。
“意桐!”再次见到他,教她高兴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好久不见了,敏儿。”任意桐的笑是忧伤的,隐含了些许不舍,但有着更多关怀,教她感动得想哭。
“你要离开?”他盯着她的包袱,庆幸自己并未来迟。
“嗯。”她点头。
“因为意情要和别人成亲,你怕自己受不了,所以要离开?”他追问道。
他的问题让她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掉了出来。
最晶莹的泪珠,是为了意情而掉,从来就不是为他,他输得实在太彻底了。任意桐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我一直不懂,我比意情早认识你,为什么你爱的却是意情而不是我?”他问得戚然,眼中有着深深眷恋。
“对不起,意桐。”唐秋缠颤抖的捉住他的衣袖,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对他的深情无以为报,唯有满腔的歉意。“对不起。”她应该爱意桐却无法爱他,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弄得遍体鳞伤的离开。
对不起!如果这三个字是他仅能拥有的,那么他会珍藏它们。爱情本来就自私,他不也自私地不顾敏儿的感受而一味地追逐,但敏儿已经逃避太久,这次,他一定要她面对自己的感情。
“你知道意情为什么娶别的女人吗?”
闻言,唐秋缠僵直了身体,缓缓地摇了摇头。
“因为要救你。”任意桐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错愕,更加确定自己做对了。“你开出的药方子被人动了手脚,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否则你便有性命之忧。”他将事情大约说了一遍,只省略意情要他照顾她那一部分。
唐秋缠先是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啜泣。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救人之举竟会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可是现在才说又有何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给我两个时辰,敏儿。”任意桐要求道,同时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记住她的容颜。
两个时辰?他要做什么?
“两个时辰后你再离开,这是你欠我的。”就算是弥补这些年来的思念吧。
面对他温柔的眼神,唐秋缠再一次发觉自己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她一直遗憾自己无法爱他,只能把他当作朋友。他说得对,她是欠他,欠他的痴,欠他的真心。
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但她相信一定有他的原因。
任意桐微笑地点头,眼角泛着淡淡的泪光。他的爱情将就此结束,而对方甚至无法爱他,只把他当作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