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线、图案这些东西,至于其他方面的事则完全不予理会;甚至连邢二爷那只猪罗登门逼婚也不当它是一回事。
但若说她家小姐没大脑,那也不对,毕竟喻氏绣坊是因她而声名大噪的。
小凝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想通了,那就是她家小姐的智慧必定异于常人。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小姐为什么能镇定的解决所有麻烦事,就连前些日子处理老爷的身后事,她也照用这个态度不误。
小姐可真不愧对坊间封给她的封号——标准的“一字美人”!
小凝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动手收拾晒好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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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迎亲。”一位面貌俊朗,态度从容的男子说道。
小凝只能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他长得十分英挺,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威严,但他那双清明大眼又给人一种大男孩般的错觉。这人的气质非凡,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倒不是他那张俊逸的脸孔,而是他的表情!
在这瞬间她几乎有股仰天长啸的冲动,有个“一字”表情的小姐就已经够糟了,现在居然还多了个“一字”表情的姑爷。
“我来迎亲。”面容英挺的男子再次重复着相同的话,表情依旧,口气依旧。
他的话令小凝有些迟疑起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带未来姑爷去见小姐,但小姐现正值“闭关期”——到丝造室进行缫丝去了。只要是喻氏绣坊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小姐严禁任何打扰,谁要是不小心犯了这道规定,那唯一的下场就是滚蛋!
这该怎么办才好?小凝在脑中苦苦思索。
这绣坊的人都是哑巴吗?抡语剑在心底暗暗纳闷道。
自从踏入喻氏绣访那一刹那开始,他的心中就一直存在这个疑问。
显然这地方的仆人缺乏管教,态度十分懒散,这要是在抡庄,他早就一个个叫他们滚蛋了。不过,这里不是抡庄,仆人的工作态度也不干他的事,他只想尽快把事情办妥,庄里和铺子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打理呢。
眼前这位只懂得张嘴,不懂得出声的年轻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本过门的妻子,倒像是一位丫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重复了两次“我来迎亲”,好歹也该有个反应吧?怎么这丫环看起来比语兰的侍女小菁还痴呆?
“在下能否拜会喻老爷子?”换个方式讲可能好一点。
小凝闻言立刻有如大梦初醒般,赶紧点头。“当然。”说完便要领抡语剑前去拜会喻老爷,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停住脚。抡语剑差点撞到她。
“不对!”她总算想到了,老爷子前些日子才过世。“老爷他……去世了。”
“喻老爷过世了!?”抡语剑的惊讶无与伦比。喻老爷竟然已经过世了?更离谱的是,这丫环连她家老爷已过世都给忘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倒想见见绣坊的总管,真不知他是怎么教导下人的。
小凝闻言一个劲的猛点头。真恐怖,这位未来姑爷说话的口气让地联想起坐在衙门大厅上的青天大老爷,让人不禁有些胆战。
“那么你们的总管在哪儿?我可否见他|抡语剑又问。
小凝满脸疑问的看着他,“咱们这地方没总管啊。”要总管干什么?小姐一个人就很行了。
“没有总管?”抡语剑不禁挑起一道眉,这就不难理解为何这绣坊显得这般杂乱无章。“那么,我该拜会准?”总不会要他对着喻老爷的牌位说话吧?
“我家小姐。”总算问到一个她懂的问题了。
她家小姐?看来这位小姐就是他将要迎娶的对象。虽然对这桩婚事没多大兴致,但该负的责任,他抡语剑从不推卸。
“那么可否请你家小姐出来见我?”他捺着性子问道。
来了老半天,连杯茶水都不见有人端出来,可见这地方有多欠管理。
“呃……”小凝再次变成哑巴。
抡语剑觉得他的耐性正一点一滴的流失。“你家小姐生病了|这是一般人最常用的借口。
“不是!”小凝立刻否认,随即换上一张为难的脸,“小姐她……她正在闭关。”
她这一说倒引出他的兴趣来了。原来他未过门的妻子会武功?那真是太好了,至少日后他不必花心思在保护她的安全上头。
“你家小姐会武功?”
“不会!小姐不会任何武功。”小凝的表情像是他正在说天下奇闻。“她闭关是因为……因为她正在缫丝,不许任何人打扰。”
“喔?”抡语剑马上又沉下一张俊脸,一字表情再次浮现,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对了,未来姑爷可能不懂“缫丝”是啥玩意,她得解释一下。
“缫丝就是——”小凝甫开口旋即被打断。
“我知道缫丝是什么,你不必再加以解释。”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喻希柔竟连缫丝都自己来,而不是向养蚕人家购买,挺特殊的女孩,他倒想会会她。
小凝再次惊愕的瞪着他,她实在想像不到抡语剑竟然还懂这些事。
“你家小姐现在在丝造室?”
“没错。”小凝点点头,“但小姐交代过,除非她自己出关,否则任何人都不许闯进去。”就算是发生火灾、水灾,也一概与她无关。
听起来像是一位女暴君,看来这位喻希柔姑娘,跟他想像中有很大的不同。抡语剑暗忖,更加深一会的决心。
“若我执意要进去呢?”他淡淡地说,实在很难想像一个女子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那她就会要你滚蛋!这也是过去那些笨蛋的下场。”小凝好心警告道。
“真的?”他的脸色仍旧淡然,但心里还巴不得喻希柔真会这么做。要不是他是个重承诺的人,他才懒得扛一个包袱回家。
“真的、真的!”小凝连声保证,她不是在说谎。“小姐的闭关名言就是‘格杀毋论’!所以没有人敢在小姐闭关期间靠近丝造室半步。”
听她这么一说,抡语剑的兴趣更浓了。这位喻希柔姑娘似乎真的很不一样。
“丝造室该怎么走?”
“嘎?”小凝闻言愣住了,怎么她说了老半天,抡语剑还是听不懂?不行,她得再重复一次。“但小姐——”
“我自己去。”抡语剑再一次打断她的话,十分了解她的为难之处。
“你……你要自己去?”小凝惊讶的看着他,看来抡语剑的固执和小姐不相上下。
“请指点方向。”他笑道。
小凝被他这难得的微笑给迷住了。这人笑起来还真好看吔,他应该常笑才对。
算了,反正他是未来的姑爷,想见见自己的妻子也是正常的事,身为仆人的她哪有反对的余地?
“顺着这个回廊走到尽头再往右弯,然后再往左拐,你就会看到一间很大的房子,门口挂着‘丝造室’的竹牌,那便是了。”她边说边将抡语剑领出大厅,弯入一条回廊。
抡语剑不禁微挑一道眉,这喻氏绣访比他想像中要大上许多。
“祝好运。”小凝面露同情的眼光,对着他的背影给予祝福。小姐平时是很懒散,看似没什么脾气,可一旦卯起来修理人,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抡公子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就不知道“一字美人”对上“一字姑爷”,谁胜谁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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抡语剑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进,默默注视着正专注缫丝的喻希柔。他不得不对她的专注力感到敬佩,难得有人能专心到连敲门声都听不见,且被人注视了半个时辰都未曾察觉,今天他算是开了眼界。
原本他以为喻希柔大概也跟时下的女子差不多,不是整天赏花扑蝶,就是梦想着另一半的长相,没想到他错了。
喻希柔不但不会作白日梦,反而对工作十分的专注,单凭这点就足以让他对她另眼相看;也许这桩婚姻不若他想像中无聊。
至少她懂得缫丝,他幽默的想。
缫丝是一件十分繁复的工作,包括四道程序,首先要选茧,然后将选好的蚕茧放入祸中加水沸煮,再缫取蚕丝,最后再经过烘干。目前喻希柔正进行着第二道手续。
一个女孩子家独自窝在热气腾腾的丝造室里,从锅子里冒出来的热气就足以薰晕她,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烦心工作她却甘之如饴,他不得不说,她真是有耐心极了。
抡语剑不知不觉的绽开一抹微笑,他倒想看看她能旁若无人到什么地步,被人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竟还不自知。
喻希柔小心翼翼的自沸腾的热水中,将一根根的蚕丝用竹夹子夹起。缫丝是丝绸生产中的重要程序之一,对丝绸的织造影响最大,容不得有一丝的马虎。
不过从锅中源源冒出的水气实在太热了,她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水正不断地往下滴落,她很想伸手擦干它们,但缫取的工作又不能停止。
“哎呀!”她突然惊叫了一声。原来汗水流到她的眼睛里,引起眼睛一阵刺痛,在视线不清的情况下,她手中的竹尖子失去准头,不但夹丢了丝,更被竹夹子溅起的滚烫沸水烫伤了她的柔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