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又感到些许的不满,他老是看着那一本本的奏摺,连瞧也不瞧她一眼,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现在她这张脸肿得那么难看,被他瞧见也怪难堪的。
“陈淑妃,小心点走。”小果子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她转头望去,就见一个玉雕般的佳人穿着淡蓝色的宫妆踏步而来,那翩翩的姿态像是飞舞于青空上的彩蝶。
这女人来干嘛?她不由得狐疑。
“皇上就在里面,你过去吧!”小果子停在门口,示意要陈淑妃自己进去。
“多谢公公。”陈淑妃盈盈一笑,莲步轻移的走了进去,然后直接走到皇帝的面前,“叩见皇上,臣妾来侍寝了。”
侍寝?
一瞬间,慕月仿佛被雷劈中。
是啊!大半夜来这里,除了侍寝还会是什么?更何况他是皇帝,要嫔妃侍寝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早该想到,也早该明白。
“好,你先到床上等着,朕一会儿就过去。”
皇上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好像他待会儿跟陈淑妃只是要下棋一般。
慕月满心苦涩的想,爱上这样的男人就是会有这种下场。她抬头看向夜空,一片黑漆漆的,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
小果子把门阖上,无言的站在她身边,一方面是陪伴她,一方面是守在门外随时候命。
不消多久,他们就听见陈淑妃呻吟的声音。
“皇上,你……你好厉害……我……我受不了了……啊……”
慕月的脸色惨白,回想自己是否也曾发出这般教人脸红的声音?
“木大学士,你就看开些吧!”小果子凑了过来,轻声低语。
她苦笑,“不然我还能怎么办?”话一出口,她才发现竟是满嘴的苦涩,心也隐隐的抽痛。
天底下最差的丈夫就是皇帝,而她却偏偏爱上了皇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是皇上呀!”小果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没错,正因为他是皇上,所以就连专情也没办法,因为臣子百姓会自动献上许多美女,只求他多多生子好继承大统,好出贤明子弟造福百姓。
女人对皇帝来说,不过是繁衍子孙、泄欲的工具罢了。
她早就明白的,却还犯下这样的错误,是她自己愚蠢、活该,怨不得谁。
“我知道,我明白。”她的鼻头酸酸的,好想念边境的兄弟,好想念以前一起豪放喝酒。
大声唱歌,以及那种策马奔驰过沙漠、驰骋在草原上的快活逍遥……那时的她无忧无虑,不识儿女情长的愁苦,她好想回到那个时候。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往前迈开一步。
“木大学士,你要去哪里?”皇上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慕月停了下来,“我去看看灯火是否都亮着。”她举步再往前,步履沉重,耳边又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陈淑妃,你喜欢朕这样待你吗?”
“当然喜欢,皇上对臣妾好极了。”陈淑妃的声音娇滴滴的。
“那你想生下朕的孩子吗?”
“想,臣妾想极了,皇上给臣妾的孩子一定是伶俐可爱、聪明乖巧……”
慕月突然有那么一股冲动想要就这么答应他,答应他入宫为妃,答应他生下皇子……那她至少可以暂时拥有他的激情……
但激情过后呢?他会厌倦她,他会远离她,到时候她剩下什么?
突然间,一只飞蛾扑向灯火。她痴痴的看着火焰沾上那只蛾的翅膀,猛烈的燃烧起来;飞蛾拼命的挣扎,却摆脱不掉猛烈的火焰。就这样丧失生命力,变得焦黑干枯……
她突然领悟了。
她若答应了皇上,就会像这只飞蛾一样,被这拘谨的皇宫烧伤,被他的偶然多情烫伤,然后丧失生命、丧失活力,完全失去活着的快乐。
她不想当他的嫔妃。
他可以要她的情,也可以要她的人,但她不要被他绑在皇宫里,永远出不去。她需要自由,在他对她无情的时候,她才可以远离伤心地、远离他,避免被伤得更重。
她绕着昭福官走,检查一盏盏的灯,尽责的添上新蜡。
回到宫门口,小果子焦急的迎了上来,“木大学土,你可回来了。”
“有什么事吗?”她的口气淡然如风,仿佛从来不会为情所苦。
“皇上在找你。”小果子悄悄的指了指宫内的身影。
皇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里,坐在桌后瞧着一本本的奏摺,神色看起来凝重,丝毫没有激烈运动过后的慵懒。
“陈淑妃呢?”她一脸平静的问。
“早走了,你快进去吧!”小果子催促道。
跟女人享乐完就该睡觉,找她做什么?虽然心里犯着嘀咕,她还是走了进去。
“微臣叩见皇上。”她弯下腰行了个礼。
“过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在桌前停住,头垂得低低的,“不知皇上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头抬起来。”
她不想抬,没忘记现在的脸肿得难看。“恕微臣无法遵旨,微臣今早落枕,头抬不起来。”
她信口胡诌。
“那朕就来帮帮你。”皇上说着,就走到她的面前,毫不客气的抬起她的下巴,“朕说木贤卿哪!你这画的是什么妆,好特别,朕从没见过。”
她勉强的笑,“微臣知道今晚要为皇上守宫门,所以特定要我的‘小妾’帮我画了个‘钟馗妆’,这样微臣就能把凶神恶煞挡在门口,让皇上睡得更安稳。”
皇上更用力的捏着她的下巴,“鬼扯!你这分明是跟人打架打出来的。”他另一只手扯着她的耳朵,“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娶小妾!?”
好痛呀!
“皇……皇上,会痛,小力些。”她痛得皱眉。
“朕就是要你痛。”皇上转而拉扯着她的嘴巴,“你这张嘴可真伶俐,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既然成了朕的人,还敢学人家娶小妾!?你是故意要气朕的,是吧?”
慕月闻到他身上残留着陈淑妃的香味,一股厌恶感涌了上来,她偏开头,自他怀中钻了出来,“不要碰我,我受不了你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他更故意的贴近她,“朕碰别的女人,你吃醋了吗?”
她瞪他,非常不喜欢他脸上得意的笑容。
“微臣没有资格吃醋。微臣有一件事想问皇上,不知皇上对王家一案打算如何处理?”她必恭必敬的问。
“你心里就只有王家吗?”皇上很不高兴,“你把朕置于何地?”
“微臣是皇上的臣子,自当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一脸正经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朕就要你听令,入宫为妃。”
皇上阴狠的表情说明了他的坚决。
她偏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皇上执意为难微臣,微臣也只有以死谢罪。”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她才不想死,她会先逃,逃不了再说。
皇上气极了,“好,朕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仍坚持不肯入宫,那你就以死谢罪!”他陡然放开她。拂袖而去。
她震惊的看他的背影隐没于重重纱幔后,整颗心都掉了。他果然是个暴君,只打算强取豪夺,从没问过她的感受,也不问为什么。
她勉强的笑了笑,“微臣……遵旨。”
他蓦然站住,双拳紧握,“下去吧!朕不想看到你。”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这也未尝不好,只是,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尚未解决。
“敢问皇上,关于王家一案……”
“下去!”皇上大喝。
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坚持,“请皇上公平审判,勿再纵容……”
“下去!”他骤然转身,怒指着她,“还是要朕现在就赐你死?”
她大概是头脑有问题,在这生死关头,竟然不觉得害怕,反而勇气倍增,她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皇上,你还记得这个吗?”
“这是什么?”
“这是皇上先前赐给微臣的特赦状;上面言明,如果微臣因大胆劝谏而触怒龙颜,可凭此状免除一死。皇上该不会忘了吧?”
他当然记得,但是当初写下这诏书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是女的,更不知道她会如此牵扯他的情绪,弄得他寝食难安。
“你很聪明,懂得防患未然。”他咬牙切齿的说,对她的聪明、她的古怪感到既爱又恨。
他喜欢她,想把她留在身边有什么不对?天下哪个女人不对这份天大的荣宠趋之若鹜,她却表现得像要她的命一样,拼命的逃。“朕问你,为何你不想当朕的妃子?”
他白痴呀!用膝盖想也想得出一大堆理由。
“如果皇上是我,皇上是否乐意入宫为妃?”
他点头,“为什么不?谁不爱这般的荣华富贵?”
“那皇上已经拥有了荣华富贵,又为什么不快乐,为什么烦闷呢?对微臣来说,自由更胜过一切。”
自由?
那是他从没享受过的滋味。
他羡慕她的自由,很想……很想夺取她的自由,和她做一对关在笼子里的鸳鸯,但这样好吗?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