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他还把她从海里救起来,伤口弄到海水一定痛死了!他却一声也没吭,没事似的老对她吼……那只软绵绵的小手此刻不再冰冷,温热的碰触着他的手臂,让他在刹那间恍惚一下,随即,他甩开了那只小手“滚回你的地方去!”他冷冷的低叱。
说到底,这两道深深的伤口也是因为救她才被尖锐的岩石给划开的,她不提,他差一点就忘了他身上还有伤,这个笨女孩带给他的倒楣事因此又添了一桩,令他烦不胜烦。“可是你的伤口在流血!”
“不干你的事!”他恼火的瞪着她。
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天知道她再多待在他身边一秒钟,他还会发生什么倒楣事?“可是……”甄瑷话还没说,整个身子已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下,让她害怕的眯起眼,整个人缩了起来。“你再罗唆一句,我保证马上把你再丢回海里去,像你这样没有用的笨女人留在世上也是多余,只会制造麻烦给别人,拿着这把伞给我滚下车,不管你从哪里来,不管你要上哪儿去,现在马上滚出我的车,这辈子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嗓音是那么的轻柔,话里的意思却比车外的风雨还要无情呵。
“清楚了。”她低低的答道。
善良如她,可不想惹人厌,何况这个人对她的厌烦已经到了每个细胞都在张牙舞爪的程度。头低低的打开车门,甄瑷一脚才踏出车外,方才好像不存在的狂风骤雨又陡地出现,泼洒得她一身湿。何必多余的要一把伞呢?它根本抵挡不了这风的狂。
“把门关上!你已经把我的车弄湿了!”
车内的男人又对她吼了,唉。
“知道了。”跨出另一只脚,甄瑷赶紧替他将车门给关上,冒着狂野的风雨小跑步的跑开了。这夜,风真的好大,雨也好大,除了她自己猛烈的不明所以的心跳声,什么声音她也听不见……
三年后。
匆匆忙忙的奔出T大校园,甄瑷往路边一站,伸手拦了一部计程车跳了上去。“天母,谢谢。”甄瑷头低低地,看也没看司机一眼。
大大的黑框眼镜占据了她大半张瓜子脸,露在黑框眼镜外头的只有两片娇艳无比的唇,和一个挺立的俏鼻,外加及肩的、不长不短却亮丽动人的黑发。大三了,当所有的女同学早已学会打扮穿衣、上妆扑粉,甄瑷却还是和三年前进大学时一模一样,穿她爱穿的线衫和牛仔裤,一式的及肩发型,还有那副除了睡觉无时无刻不挂在睑上的黑框眼镜。很多人笑她土气,更多人在背地里喊她丑小鸭,她都无所谓,只要可以少害一点人,她就算荣登世界最丑的女人宝座,她也甘之如饴。大大的黑框平光眼镜一来有折射的效果,可以让她看人不会太清楚,二来可以让她在眼神不想正视对方脸的时候,也不至于很快让对方发现而失礼,目的还是为了不想让自己看人看得太清楚,她只要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对方就不会入她的梦里,灾难就不会发生,三来…真的是为了遮丑。甄瑷下意识地伸手抚上黑框眼镜正下方有些粗糙的部位,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场暴风雨……永远忘不了自己的一个梦害死了一个男人……
这个恶梦纠缠了她三年,每晚她都会想起那个男人,想得她根本不敢睡,而且越睡越少。全家人庆祝她考上T大的一趟新加坡之旅,却让她陷入一场恶梦整整三年……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去,她宁可自己不曾站在窗边看见那个男人,在大半夜里跑出去待在对方身边,就怕对方寻死,然后在看见对方被大侮淹没时不顾一切的奔进海里。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救她,没有让她近距离的看清楚他的睑,她就不会在那日凌晨回到饭店之后作了梦,梦到他被海浪卷走了,尸体浮浮的一直往天涯的尽头飘去。这是她二十一年来作过的一个最可怕的梦……
那一天早上她像疯子一样冲到了海边,使出生平最大的气力朝大海嘶吼着,可任凭她怎么吼怎么叫,她却再也寻不着对方的踪影。“他不会有事的。”甄母简梅殊安慰着拍拍她的肩,“也许他是个幸运的人,可以平安的躲过这一劫。”“是啊,妹妹,恶梦也有不成真的时候嘛!对不?也许那个人命根贱,不会这么好死的。”总是一语成实的大姊甄璇姬出口总没好话,所以常常装哑巴,但这当下,她也不得不出声安慰妹妹了。“哎呀,呸呸呸,什么命贱?你不要说话啦!”简梅殊忙不迭把甄璇姬给拉开,就怕她一语成实的又多嘴害死人。“妈妈,大姊,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在这里静一下。”大家心知肚明,她的恶梦可从来不曾失灵过,否则她也不必老像个游魂,总是大半夜了还在外面乱逛不睡觉,就怕自己多睡一会就会多害一些人。以前,隔壁林伯伯的房子被她给梦倒了。
住在美国的阿姨也曾入了她的梦。她为她高兴买了一台新车,连作梦都在笑,却在一转眼间梦见她刚买的新车撞上了邻居的大树,梦一醒,就接到阿姨的越洋电话,一得知她真有作梦,便把她痛骂一顿。还有她的幼稚园同学,那是当时她唯一的一个好朋友,她让她作了很多的好梦,但好梦却不会实现,而她因为害怕失去她,担心之余作了一个梦,梦见她爸爸公司倒了被迫搬家,一觉醒来,她的好朋友就哭哭啼啼的找上门,告诉她她要离开了……她终是要面对现实,这一生,她根本不可能交朋友,也不能交朋友,甚至连正眼都不可以瞧别人一下,免得害对方入了梦。算命先生说过,除非这世上有一个命中带幸运的男子真正爱上她,才能解除她总是作梦带给别人的霉运……命中带幸运的男子……
唉,何时他才会出现呢?
就算出现了,也已经挽回不了她害死了那个男人的事实。
第二章
“黑曜”不是黑社会组织,也不是什么搞走私的帮派,它是台北上流社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高级酒吧,说它高级,是因为它比一般的酒吧价位高、品质水准高、地理位置高外,听说幕后的老板还是哈佛大学企管硕士毕业生,身高一八O,若由他亲自调出来的酒,叫价绝对是以万来计算,所以黑曜老板的学历高、身高高,身价高更是单身的名媛淑女间讨论不止的话题。
华灯初上,天母半山腰上占地约莫两百坪的黑曜,就像日落黄昏里的一道美丽霞光,那是经过法国灯光设计师亲自操刀下的成果,让黑曜的存在相融于天母的天然地势,坐拥台湾最美的夜景,远远看去,它更是黑夜里最灿亮动人的那一颗星子,闪烁着神秘流光。
“阿飞,十杯黑曜。”范浚高大的身子从外场挪上了吧台旁的高脚椅,随性的坐着也难掩他贵族般的气质。
“又是黑曜?”阿飞好笑的瞅了老板一眼,双手却在接收到命令后,一刻也没停的开始动手调酒。
“那是我们酒吧的招牌酒。”范浚不置可否的耸肩一笑。
“我看她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阿飞将一定分量的威士忌放进调酒瓶里,再分别加上最上等的葡萄酒酿、现打的加州樱桃汁进入搅拌,十秒钟之后送进冷冻柜冰镇,动作一气呵成。
“别胡说。”范浚淡淡笑着,“让人听见了可不好。”
“知道了,老板。”他们酒吧虽然没挂上男性止步的牌子,但他阿飞敢拿性命保证,黑曜酒吧每一个晚上男女客人的比例总是一比十,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黑曜是个同性恋酒吧呢!
“甄瑷还没到?”
“可能路上塞车。”阿飞想也不想的便替她道。
“每次都这一百零一个理由,小心你自己要用时没得用。”
“我阿飞迟到不需要任何理由,你要我不干,说一声就行了。”
范浚无奈的扫了他一眼,“我敢吗?你可是我们黑曜的台柱,没有你,黑曜根本开不下去。”
阿飞笑得得意,从鼻子喷了一口气出来,“嘿,知道就好。”
他阿飞除了酒调得一把罩之外,更是经过国家秘密组织精心训练过的一等一军事好手,用枪、打架、搞阴谋样样行,也只有像范浚这样有深厚背景的人才能慧眼识英雄,把他高价请过来当酒吧的免费保镖兼调酒师。
“瞧你得意的样子,很像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大猩猩。”
“喂,你——”阿飞本欲扬起的拳头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奔进酒吧时忙不迭收了回去,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嗨,甄瑷,你来了,路上辛苦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甄瑷跑得喘吁吁,一张脸红通通的,她一跑到他们面前便不断的弯着腰杆道歉,“教授临时加课,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真是对不起,阿飞哥、范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