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放开我,放开我——”他声嘶力竭的高喊著,喊得自己心惊肉跳,冷污淋漓。然後,他惊醒过来,怔仲的坐在柔软的床垫上,好半天都无法恢复自己,从那番绞肠摧肝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浪涛拍打岸边的声浪依售清晰,他缓缓下了床,推开那扁拱形的门纱窗,望着波澜起伏,泛著点点幽光的海湾,他胸中充塞一股凄冷而难言的酸楚和悸痛,
那张漂亮而深沉的男性脸庞布满了忧虑和凄惶,像个迷失了方向而徘徊不前的孩子。
他恍惚不安的抬眼望著那颗晶亮耀眼的北极星,无助的在心底深处发出—声凄切的呐喊,帮助我吧!帮助我走出心灵的迷宫,重新认识我自己吧!
北极星闪烁著它邪绚烂至极的光华,静静的陪他度过这最漫长又难耐的一夜。
而这种屡屡被睡梦惊醒的日子对雷修奇而言,却是一种宛如针戳的折磨。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自己的失忆症,痛恨这种和记忆长期抗战的日子,他痛楚而无奈的垂坐在地毯上,疲乏的将沉重却空白的头颅埋进双膝中,任挥之不去的梦魇再度席卷了他那颗争战而纠葛不已的心扉。
* * *
虽然雷修奇像一阵云烟从地平面消失了,但,风骚六君子仍然定期聚会,参加的人员除了原来的琴、棋、书、书、艺五君子之外,当然也包括了老是喜欢和余盛仁拌嘴取乐的淘气姑娘沈丹霓在内。
至於经历沧桑的璩采晴和地那个集三千宠爱於一身的宝贝女儿盼盼,更是每次聚会中所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只见他们一群人闹烘烘的坐在璩采晴家的小客厅内,余盛仁手里抱着小盼盼,—边跟她玩划拳游戏,—边还下忘嗑着瓜子解馋。
而季慕飞和麦德夫则兴致盎然的聊着硬邦邦的政经新闻。
剩下的一干女人都集中在厨房里跟手艺精妙的丘斐容学习做菜,有的帮忙洗菜,有的准备干净的碗筷,有的则负责收拾凌乱,清理垃圾。
—个钟头後,餐桌上摆上了四盏幽柔摇曳的烛火,—道道香喷喷而让人垂涎三尺的佳肴陆续上桌。
余盛仁惊奇的蠕动著嘴巴,望著那一盘又一盘丰盛诱人的菜肴,鱼香豆腐、青椒牛内、奶油白菜、椒盐排骨、红烧干贝、肠旺、辣子鸡丁,外加一锅冒着热气的清炖香菇汤。
他贪婪的猛咽了一大口口水,鬼鬼祟祟的伸手偷夹了一块炸得脆酥酥的椒盐排骨,并悄悄向一脸慧黠的小盼盼眨眨眼,要她保持沉默,小盼盼却暗喑抿着小嘴偷笑了,果然,他才准备将那块排骨放进嘴里大快朵颐时,沈丹霓的声音就在他耳旁响起了:
“余盛仁,你竟敢偷吃?你不是告诉我你要减肥的吗?”沈丹霓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呃——我是——夹给小盼盼吃的,她刚刚说——她肚子饿了嘛——”余盛仁结结巴巴的睁眼说瞎话,而小盼盼显然也不怎么「欣赏」他这种敢做不敢当的行径,所以,她很坦白的对满脸狐疑的阿丹说:
“阿丹妈妈,余爸爸撒谎,羞羞羞,他自己贪吃,还要赖给我。”
余盛仁暗暗诅咒了一声,只好万般无奈地在沈丹霓和盼盼虎梘眈眈的「观礼」下,乖乖将那块让他嘴巴都快淹大水的淑盐排骨放回原位,满睑郁卒的抱着让他下不了台的盼盼重新坐回客厅内,垂头丧气的喝茶浇愁。
“圣人,别愁眉苦脸了,阿丹管著你的五脏庙,还不是为你好,免得你将来上她家提亲,胖得连门都进不去,而卡在中央让左右邻居看免费的笑话!”季慕飞趣意横生的笑道。
“你少在那边说风凉话。”余盛仁闷闷不乐的哼道,“我只不过比你们这几只营养不良的饲料鸡有分量一点,你们自己没口福,就不要嫉妒别人的胃肠比你们健康!”
“你那种胃肠叫健康吗?”沈丹霓不敢苟同的加入了谈话的阵容,“你那根本是吸尘器,只要是能吃的,你这个好吃鬼有哪样不囫囵吞枣、蚕食鲸吞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人家说能吃就是福,你能交到像我这么好胃口又不挑嘴的男朋友,是你的福气吔,你可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啊!否则——”余盛仁振振有辞的反驳着,“吓走了我这个敲破木鱼都找不到的福王,你哭死了都没有用。”
“我希宁啊!”沈丹霓挑着眉满不在乎的哼道,“能吃就是福,照你的说法来看,那么猪是全世界最有福气的动物了,每天拚命的吃,把自己养得肥腻腻的,然後,提早进屠宰场阎王爷报到,这种吃到饱、撑到死的福气就是你渴望拥有的人生曲貌吗?”
余盛仁不服气的皱著眉头,“天底下有你这种女人吗?一天到晚拿猪跟你的男朋友相提并论,我有那么‘猪’吗?我只不过体重稍微福泰了一点,请你别夸大其词好不好?”
“是啊!阿丹,圣人他只是像猪,但他并不是猪,霓还是别把猪和他摆在同—个天秤上互相比较,免得伤害圣人脆弱的自专心,也伤害了其他猪哥猪弟们的自尊心!”季慕飞又忙不迭的在—旁敲起边鼓了。
其他人听了莫不掩嘴窃笑,而余盛仁则气鼓鼓的死命瞪著季慕飞·“小季,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占头拔下来炒猪心,看你还敢不敢乱嚼舌根揶揄人!”
季慕飞仍是—副嘻皮笑睑的神态,“好啊!我很乐意奉献我的舌头让你泄恨,顺便一饱口福,但——”他另有所指的瞄了阿丹一眼,“别忘了这道荣要加些豆芽菜和乾扁四季豆去快炒,才能吃出猪心的原始风味来。”
阿丹和余盛仁足足愣了一秒钟才听出季慕飞的言外之意,他们相看一眼,挺有默契的先放下盼盼,然後,左右包抄的拦住了来不及尿遁逃走的季慕飞,—阵如雨点般的乱拳就纷纷洒落在季慕飞闪躲不及的肩头上。
“老天,你们小俩口要谋财害命啊!下手这么重,”季慕飞哇哇大叫,“盼盼,你快来救季爸爸,季爸爸快被霓的猪公爸爸,猪公妈妈乱拳打死了!”他的话立刻又引来阿丹和圣人的—记重拳,而看得咯咯直笑的小盼盼早已窝到汪碧薇怀里撒娇了,但,她笑归笑,还不忘细声细气的刮著小睑颊,清清楚楚的喊著:
“羞羞羞,大欺小,羞羞羞,多逼少,羞羞羞,人人打架小孩笑。”
原本纠缠在一起又笑又闹的余盛仁、沈丹霓、季慕飞闻言不觉莞尔,纷纷停止了嬉闹。
余盛仁啧啧称奇的轻拧了小盼盼的鼻头一下,“盼盼,你真是聪明的天才神童,没让余爸爸白教你一番。”
“得了吧!你除了教她吃之外,你还教过她什么?”沈丹霓嗤之以鼻的哼道,“盼盼会这么机伶可爱还不是跟我学的。”
“错了,盼盼是跟我在—起久了,耳濡目染,才会变得这么聪慧伶俐,机敏过人。”季慕飞不甘示弱的扬眉笑道。
“好了,你们这些大言不惭的乾爹、乾妈,可以上桌吃饭了。”璩采晴端著两瓶葡萄酒走出了厨房,笑语如花的提出更正,“我女儿会这么优秀杰出,那是因为我生得好,教得好,请你们不要捞过界,净往自己睑上贴金!”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哇!好个金光闪闪又大言不惭的『好』妈妈!”季慕飞大惊小怪的喳呼著,而所有的人都在这番热闹非凡的嬉笑声中坐进了餐厅,在杯觥交错中尽兴享受著这顿笑语如珠又丰富可口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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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后,他们重新坐回客厅,静静品茗清香缭绕的乌龙茶,享用一些饮茶专用的小零食,天南地北的闲聊著。
麦德夫拨了—粒开心果放进嘴里,接著余盛仁的话尾若有所恩的说道:
“大陆这几年的确是开放进步了许多,但,这只是限於经济改革方面,在教育、文化层次上,他们还是追不上先进国家的脚步,所以,过犹不及,他们现在社会呈现着相当悬殊的两极现象,也就是有钱的非常有钱,穷的人一样是一贫如洗。而资本主义的现实势利却慢慢腐蚀了他们纯朴的心灵,让他们变得非常的贪婪丑陋,有很多人为了钱,为了让自己穿金戴银,不惜出售自己的灵魂和良知,就像有很多大陆昧审愿沦落风尘,宁愿嫁给有钱有势、年纪却—大把的商人做小妾的道理是一样的,纸醉金迷的浮华世界是很容易蒙蔽人心,让人随波逐流而忘了生命的真正价值。”
“我有预感,像我这次陪我爸爸去大陆探亲,北平、广州、上海这几个大都市简直比我们台北还奢华浮烂,那里的女孩子个个打扮得珠光宝气,花枝招展,好像不把空白了三、四十年的金珠香粉涂在身上,她们就不会过瘾甘心似的!”余盛仁颇有感触的接口道:“所以,我们公司里的同事都说,将来不是二民主义反攻大陆,而是——资本仁义统—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