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请不动他呢?”丘斐容的心更乱了,乱得像一团永远厘不清的毛线。
叶维珺眼睛随意的瞟了一下,“那就一翻两瞪眼,咱们划清界线,谁也不要干涉谁!”
丘斐容眼中漾满了更多浓郁而不胜其苦的愁雾,在这种相见争如不见的情况下去见季慕飞,无异是一种残忍的酷刑,但,为了她唯一的妹妹,更为了不让她和小珺辛苦万分堆砌出来的友善关系,蒙上任何阴影,她只好抱着飞蛾扑火的精神,在满心刺痛的凄惶中,牵强又无奈的答应了叶维珺那何其沉重的条件。
丘斐容履行了她对叶维珺的承诺,第二天一早,就被满脸兴奋、蓄势待发的叶维珺半推半就地拉出了大门,展开了一连串令人膛目结舌的惊险之旅。
第一站,她们走进了一间极富盛名的香港剪烫中心,丘斐容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叶维珺比手画脚地对着设计师大谈她想要的造型。
两个钟头后,叶维珺顶着一头漂染了紫、红、褐三种颜色的摩登发型,和一语不发的丘斐容走出了发廊,纤巧秀气的双手双脚,也都不甘寂寞的涂上了紫黑色及银白色的指甲油。
跟着,她又兴匆匆地怂恿着丘斐容陪她去穿耳洞,大胆任性的她,不仅在左右两只耳朵上各扎了五个小洞,甚至还前卫到在肚脐上也扣了一个小银环,浑身上下戴满了金、银、铜各类琳琅可爱而又时髦的环扣饰品。
然后,她换上一件巧克力色的小可爱,露出了镶着小银饰的肚皮,里着亮光皮面的铜色紧身裤,配上一双造型同样炫的咖啡色凉鞋,一身新潮装扮的她,无视于过往行人的侧目,神色轻快地径自拉着丘斐容的手臂,意犹未尽地闪进一家造型同样大胆前卫的pub内,擅做主张地点了两杯马丁尼,并向酒保要一盒洋烟,在吞云吐雾的放肆中,暗暗测试着丘斐容的底线。
没想到,外型沉静两端庄秀雅的丘斐容,会毫无异议地端起那杯马丁尼,优雅的品茗着,从头到尾都扮演着一个称职而慷慨大方,没有半丝杂音的绝佳玩伴。
她的完美表现,卸除了叶维珺心中大半的疑虑和防卫,更巧妙地赢得了她的信任和尊重,虽然,这个自诩为反骨专家的小魔女,仍不肯放下最后的一张盾牌,改掉没大没小的称谓,从“喂”跳到“姊姊”,但要求不高又善解人意的丘斐容已经觉得相当欣慰满足了,特别是叶维珺心无城府地挽着她的臂弯,叽叽咕咕的漫天闲扯时,她的心就特别地柔软而温馨,好象淫浸在春天洒满阳光的池水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喜乐和感动。
然而,当她在项怀安的陪伴下,驱车来到四维路,来到季慕飞紧闭的门扉前,她的心又莫名地抽紧了,好象沉落在一条冰冷而洒满愁苦的冰河中,有着不胜寒颤的挣扎和凄惶。
“要不要我陪你进去?”项怀安不忍见她那样辛苦的和自己的感情煎熬作战,更不忍目睹着她那盛满哀愁的一对黑眸,虽然,她的左眼已经瞎了,但,那似秋水含烟、愁雾蒙蒙的眼瞳,却比任何女人晶莹剔透的美目,更让人震慑心折,充满了一股怛恻而近乎痛怜的柔情。
丘斐容凄怆地摇头低叹,“不,你进去只会让事情更复杂,你还是列车内等我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她强忍着胸腔内那股顽强而尖锐的痛楚,兀自振作的牵动唇角,挤出一丝赢弱而可怜兮兮的微笑,“演好我的角色,让小季他……对我死心,并甘心接受我所能给予的友谊。”
项怀安面色沉凝地拍拍她的肩头,逸出了怅然的叹息:“唉!可怜孤馆闭香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斐容,你不觉得你到自己、对小季都太苛求了吗?你要他在心碎中,强颜欢笑的接受你的友谊,你不觉得这是一项高难度的凌迟吗?”
痛楚立刻飞进了丘斐容泪光莹然的眼眶中,“小光哥,受到凌迟之苦的人,不仅是他,还有我,还有我啊!”她语音模糊的哽咽道。
项怀安的心也跟着绞痛了,“斐容,告诉他真相吧!不要这样残忍的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他语音粗嘎的劝道。
“不!我不能,我不能!”丘斐容神色凄迷而固执的连连摇头,朦胧的泪雨在她的眼眶中狼狈万状的盘旋着。
更多的愁意和悲凉拢上了项怀安的心头,让他实难自己的发出了一丝悲叹,“斐容,你是何苦,何苦来哉!”
丘斐容紧闭了一下眼眸,两颗晶莹的泪珠顺势滚落,跌碎在衣襟上。“小光哥,我心意已决,请你不要再劝我了,好吗?”
项怀安喉结上下蠕动着,挣扎了好一会,他终于艰困的咽下一切便在喉头的话语,在丘斐容哀伤而出奇顽固的目光坚持下,他颓唐的摇摇头,迈着无奈的步履,心情沉重的离开了季慕飞的住处。
一等他转身离去,丘斐容立刻拿出手帕擦拭着脸上残留的泪痕,重新涂上一层粉红色的口红,掩饰着过于苍白的面颊,然后,她清清干涩的喉咙,拉直次襬,又深呼吸了一下,带着壮士断腕的心情,轻轻按了门铃。
门铃持续响了约一分钟,季慕飞才懒洋洋的来应门。
当他看到站在门外的居然是那个令他心魂俱碎的丘斐容时,他的腿像生根似的,再也无法移动,一双憔悴而凝满痛楚的眸光,一直胶着在丘斐容那张灵秀清逸而楚楚动人的脸庞上。
四目凝注,有着说不尽的酸楚缠绵和冷暖纠结……
在这番柔肠百转的悸动中,丘斐容看似轻松实却艰难地对季慕飞速出了温雅的微笑。
“我能进去和你谈谈吗?”
季慕飞怆惘无语的微微欠身,让丘斐容进来,并随手关上厅门。
两人各自盘坐在两张藤制矮沙发内,眼光复杂而深沉地凝睇着彼此,任心头翻涌着千百种难言而迷离的滋味。
然后,季慕飞在心魂阵阵作痛的纠葛中,打破了沉寂。
“你找我有什么事?该不是命令我以后不准参加风骚六君子的聚会吧!”
“小季,你何苦说这种话来讽刺我?”丘斐容幽幽然的低叹道,“我们并不是仇人,而是相识了十年的好朋友啊!”
“好朋友?”季慕飞悲凉的笑了一下,“斐容,你果然比我深谙升华的艺术,一下子就从容易受伤的女人,蜕变成铁石心肠、容易变心的女人!”
“小季,你说这种话来指责我,不觉得有欠公允吗?”丘斐容略略激动的提出质疑,内心深处却发出一声强烈的吶喊:老天爷,给她力量吧!给她足够的力量去抵抗和伤害这个一举一动都令她痴迷眷恋的阳光男孩吧!望着季慕飞这个令她爱慕了整整十年的大顽童,她心中的痛苦真的没有任何文字与言语可以形容的。
“公平?”季慕飞沉痛莫名的摇摇头,黑黝黝的眼眸中燃炽着痛楚和热情交迭的光芒,“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爱的是我,而你……却在一夕之间,闪电和别人订婚?你又置我于何地?你明知道我一直苦等在台湾,望眼欲穿地等你回来,而你却狠狠地刮了我一个大耳光,把我推落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丘斐容的心又揪痛成一团了,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无视于季慕飞的痛苦和挣扎,硬生生地吞咽下所有脆弱虚软的反应,字字清晰的加以反驳、加以还击。
“小季,你有权利指责我变心,指责我移情别恋吗?不错,我是曾经爱过你,但,你回应我的是什么?是一段又一段擦身而过、形同儿戏的风流恋史,当你爱上采晴时,你知道我是在怎样压抑委屈的心境下去面对你,面对采晴的吗?”她摇摇头,噙着泪,目光如炬地紧盯着他,“好不容易等到采晴终于顺利嫁给了阿奇,可是盲目如你,心中依然没有我,甚至还故意在莫名其妙的求婚之后,带着方咏婷来刺激我,让我受到莫大的屈辱和难堪,”她飘忽地笑了,笑声尖锐而讽刺,“小季,在这种情形下,你还敢理直气壮地指责我见异思迁,琵琶别抱吗?”
季慕飞脸色微微泛白了,额头也冒出了一层冷汗,“斐容,没想到你对我会有那么深的误解,我之所以会带方咏婷去参加聚会,主要是……”他急切而焦灼地试着解释当初那份矛盾而忐忑的情怀,“为了试探你的反应,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的求婚,而我……对你又一直患得患失,充满了一份近乡情怯的心结,所以,才会弄巧成拙,害你带着绝望的心情赴美念书。”
丘斐容听得心弦荡漾,波涛万涌,但,她不容许自己心软,于是,她板着脸,语音平淡的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