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朦胧的喜悦才刚刷过她的心扉,理性又不甘示弱的闪起了黄灯:“就算是,那也只是一种同情心作祟下的安慰奖,不值得你雀跃地昏了头。”
是的,应该是这样,如果不是同情因子的作祟,一向对她安安分分,毫无任何越矩行动的季慕飞,怎会冲动得亲吻一个既不浪漫又酩酊大醉的女人?!
可是,以前他不也曾经大剌剌的搂过她的肩膀,而且,上个月在德恩育幼院,他还曾经顽皮的偷香了她的面颊一下,但,这对季慕飞那个落拓不羁的大顽童而言,也许是一种随兴又不具任何意义的举动,不值得拿它来当做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借口。
唉!她心思迷离的放下了那张便条纸,把不胜寒颤的柔弱身躯蜷缩在那张宽敞的软骨头中,不知道自己昨夜在酒精的作祟下,说了多少失态的醉言醉语?以至于季慕飞要写这么一张“诚挚又热情”的短笺来安抚她,甚至约她见面恳谈。
也许,寄情酒精逃避情殇之苦的她,真的在酒汁翻腾的烧炙中,将内心最脆弱、最私密的一面,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出尽了洋相,也让小季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
如今酒醒情怯的她,该如何面对季慕飞那个令她不想脆弱、却又难免脆弱,不想伤心、却又难逃伤心的男人呢?
就在这理性与感性反复做怪,不断拔河的思潮万涌中,一阵啁啾的门铃声响起了。
她强泊自己甩掉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轻轻地敞开大门,没想到却在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了方咏婷那个总是教人吃惊的不速之客。
有备而来的方咏婷并未给丘斐容任何消化的时间,她像个高傲而冷艳的孔雀,径自扭着腰肢,以一种先声夺人的气陷进入屋内,以最快的速度坐下,并故作优雅的翘起了她的玉腿。
对这个一再喧宾夺主的骄纵千金,惯于息事宁人的丘斐容,还是尽可能地扮演著称职女主人的角色,倒了一杯重新热过的炭烧咖啡给她。
方咏婷惺惺作态的喝了一口,然后,又以一种睥睨天下的挑剔口吻,朝坐在她对面的丘斐容说:
“你这炭烧咖啡口味是不恶,但,远比不上我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浓缩咖啡。”说着,她搁下杯子,以一种女王的姿态望着虽不耀眼亮丽,但却灵秀沉静,以气质取胜的丘斐容。
“你应该知道我今天登门造访,并不是来跟你喝咖啡,攀交情的。我是来对你提出忠告,并维护我和小季的爱情的。”
丘斐容轻颤了一下,对显然是来者不善的方咏婷露出一丝牵强的微笑,“方下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你的情敌,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费尽心机对付我。”
“是吗?”方咏婷一脸轻蔑的冷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小季暗恋许久的企图心吗?如果你对小季没有非分之想,你昨晚又何必抓着那瓶玫瑰露,演出借酒浇愁愁更愁的苦肉计呢?”
丘斐容脸色微微泛白了,“方小姐,就算我对小季有异于友情之外的情愫,也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值得你大费周章的跑来向我兴师问罪吗?”她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平和口吻和盛气凌人的方咏婷应战。
应战?这是哪门子混沌迷离的胡涂仗啊!不胜负荷的丘斐容,突然涌起了一份非战之罪的嘲谑和无力感。
“你既然知道掂掂自己的分量,晓得自己是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你就应该有自知之明,退出我和小季的爱情舞台,别夹在我们中间作梗。”阴沟里翻船的方咏婷,得寸进尺地扮演着破坏者的角色,准备玉石俱焚地烧毁掉季慕飞和丘斐容充满曙光的爱情。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丘斐容一脸忍耐的挤出声音,试着和咄咄逼人的方咏婷讲理。“方小姐,容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刻意要夹在你和小季之间,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抢东西。”
“对,你不喜欢和别人抢东西,但,你却懂得玩花样和别人抢情人!”方咏婷又蛮不讲理的扭曲、挖苦着丘斐容。
一再吞忍的丘斐容暗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平静坦然、却清晰有力的语气说道:
“方大小姐,请你口下留情,别把我当成你假想中的情敌,火石齐飞地乱砍乱伐好吗?如果你对你自己有信心,对小季有信心,你实在没必要忌惮任何和小季有往来的女人,不是吗?”
方咏婷脸色一顿,随即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伸出她的利爪。“我对小季是很有信心,但,对你,对你那群鼻息相通的好朋友却不太放心,因为,像小季这种浪漫又重感情、讲求侠义精神的双鱼座男人,一向有同情弱者、重友轻色的习性,而你和你的那些风骚朋友们,却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不断地给他人情压力,企图以友情变相的勒索爱情!”
丘斐容的脸色霎时雪白如纸,一抹尖锐的痛楚迅速画过她满目疮痍的心,扩散到不胜寒悸的四肢百骸。然后,她下意识地紧抓着沙发的把手,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气度,对一心想击倒她的方咏婷露出了出奇温和、出奇平静的笑容。
“方小姐,谢谢你“用心良苦”的忠告,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用友情向小季勒索爱情,甚至……有必要,我连友情都可以奉还给他,只要他爱的是你,什么情我都可以成全,都可以割舍!”说完了这些令她浑身揪痛而泪雾氤氲的话后,她吞咽了一口水,硬生生地逼回那些挣扎的泪雨,甩甩一头长发,望着方咏婷那张绽放着得意光彩的脸,以一种疲倦而冷漠的声音对她下达逐客令:
“你已经演完了你的角色,我也已经诠释了我的角色,现在,我想好好地去吃完我的“早餐”,能不能请你离开,让我安心吃饭?”
不请自来的方咏婷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但,走到玄关处,她又不死心地回眸看了面无血色的丘斐容一眼,将信且疑的追问道:
“请问……你准备怎么做?”
丘斐容神色飘渺的笑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吗?”
“可是……”方咏婷咬着下唇,一副芒刺在背,寝食难安的神色。
“方小姐,如果你到小季那么在意又那么没把握,你应该把错放在我身上的时间,用到他身上,那么……”丘斐容不愠不火的瞅着她说:“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安了。”
此话一出,方咏婷纵有再多的不安心,也只能扬着头,再次像只骄傲而尊贵的孔雀,扭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踩着细碎的高跟鞋离开了。
一等方咏婷离开,丘斐容就像泄了气的汽球般,跌坐在沙发上,任一头柔软黑亮的青丝,随着她隐隐颤悸的身子向下披泻,遮住了她那泪雨斑驳的容颜。
三天后,丘斐容整理妥一切行囊,带着不如飘然远去的黯然决定到新竹向麦德夫、汪碧薇夫妇辞行,并托麦德夫代转一封信给季慕飞。
任凭汪碧薇说好说歹,说得口干舌燥,她仍像吃了秤铊的人,铁着心带着壮士断腕的悲痛,执意远走他乡,去完成她那停摆多时的游学计画。
拿她的固执没辙的汪碧薇,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通关,看她隔着透明的玻璃帷幕向他们挥手,踏上为情远游他乡的迢迢路。
满心不舍的汪碧薇,不由噘着嘴,又嗔又怨的望着未能尽到“妇唱夫随”职责的麦德夫。
“你一向很懂得抓重点说话,今天怎么一反常态,闷不哼声,任凭我单打独斗,做个徒劳无功的失败者?”
麦德夫淡淡的撇撇唇笑了,“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留不住斐容,你看她温和沉静,很好讲话,一旦拗起来,她可能比任何人还刚硬坚韧。”
“都是小季那个没心少肺的大浑球,要不是他带那个什么又娇又嗲的方大小姐来,斐容也不会心灰意冷的远走他国!”汪碧薇忿忿不平的咬牙骂道。
“你以为小季真的是那种没心少肺的人吗?”麦德夫斜睨着她,“依我看,他就是人有“心”了,才会犯下这种弄巧成拙的错误!”
汪碧薇震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小季是故意带那个女的去的?”
麦德夫轻轻点头笑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季带方咏婷出席聚会的目的,主要是试探斐容的反应。起初我也很疑惑,觉得小季挑选女友的品味实在有待商榷,可是,一看到他对斐容酒醉后的反应,再与他对方咏婷的淡漠粗鲁相比较,自不难从中看出端倪了。”
汪碧薇没好气的直摇头,“拜托,亏小季还是惯战情场的个中老手,怎么也玩起这种小儿科的幼稚玩意?”跟着,她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怪哉,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都没领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