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那么,想必你的暴跳扣雷,还有恼羞成怒都是故意装出来混淆视听的咯?!”廖蕙心笑吟吟的瞅着她说。
咏蝶脸又红了,她挺起背脊大声的说:“当然,我伍咏蝶那有那么容易应付的?否则,我那个后母也不必绞尽脑汁要把我赶出去了。”
“是喔!除非你自己故意要跷家,来个将计就计,你那个笨继母怎么是你的对手嘛!”廖蕙心打趣的接口道。
咏蝶恼火的瞪着她,“你——”她的心没来由的悸动一下。
“别用激将去,我是不会回家的。”她撇撇唇,郑重其事的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怕她,而是——我讨厌嗅到被她污染的空气。”
廖蕙心摇摇头,内心更是五味杂陈。唉!这个内心柔弱感情丰富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爱用最刺目、最不讨巧的外衣来包裹她自己呢?
想到伍定峰难为的父亲角色,看来这道棘手的家庭习题有得伤脑筋呢?
* * * *
关文勋骑着他的破机车返回公馆租赁的小公寓,十坪大的单身宿舍,简朴干净的摆设,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三张木椅,一个已经用旧的短衣柜外,只有排列整齐的书是整间屋子里最奢侈的装潢。
他一路上一直思索着刚刚在学儒补习班发生的一幕,眼里、嘴角就不停扬起有趣的笑意。
尤其是他临门一脚,惹得伍咏蝶花容失色,杏眼怒睁、一副恨不能发作的尴尬情景,他的笑意更是漾满了脸上每个角落。
看来,这场赌注他是胜券在握了,那个伍咏蝶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被惯坏了,又喜欢标新立异,作怪自娱的富家千金而已。
应付这类女孩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静制动,来个相应不理,她再怎么精灵古怪,在自讨没趣又乏人问津的状况下自然会收敛自己的行为。
他拂拂垂落在额前的一绺头发,顿觉饥饿当头,正准备自己下锅煮碗阳春面时,他听见细细的叩门声。
他皱皱眉峰,会是那位不速之客?希望不是——他拉并门扉,面对汪裕琴那张明艳中又带着柔情款款的容颜,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是你,你不是出差到香港了吗?”
汪裕琴娇嗔地瞅着他,“想念你嘛!所以我赶紧把公事办完好回来看你啊!”她拎着二包袋子,仪态娉婷的进到屋内。
“这个给你,我在香港一家高级的男性服饰店为你选的,你快看看,合不合身?”
关文勋被动的拿出包装精养的盒子,慢吞吞地拆开,只见一件米色麻纱的休闲服平躺在盒内,他看到上面的Mark。
“CD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穿着一向随便,从不迷信名牌,而且,我也穿不起名牌。”
汪裕琴水汪汪的黑眸半嗔半怨停泊在他脸上,“怎么?你不喜欢?我知道你目前的经济状况,你还是研究生,而且你还兼负弟弟妹妹的学费,还有家里的生活开销,可是,我买得起,我喜欢看你穿好一点的衣服——”
关文勋毫不领情,他沉下脸盯着她,“你当我是什么?你汪大小姐豢养的宠物吗?”
汪裕琴委屈的噘着红唇,“我那敢?你一向那么心高气傲,我每次都战战兢兢,深怕一不小心就犯了你那一套什么人穷志不穷、土可杀不可辱’的大忌,你不领情就算了,何苦——说这种话冤枉我?”
关文勋注视着她那张俏丽明媚的脸,望见她眼中盈满深情的流光,不否认她的确是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子,更遑论她那显赫不凡的家世背景,光是搬出她是将门虎女,满清贵族的后裔这一项讯息,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达官显贵、青年才俊争相竞逐。更何况,她对自己的情有独钟,百般迁就。只是——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无法对她产生相同的感觉?
他只有半推半就、不置可否的和她维持交往,是太容易到手的男性劣根性作祟?还是——他根本不爱她,所以——连一点点虚伪的热情都装不出来。
汪裕琴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急忙拉下脸打圆场,“你饿了吧!我带了一盒郭元益的精致糕点,你要不要尝尝看?”
“我对甜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自己吃吧!”
汪裕琴碰了他的软钉子,虽然有点难堪,但她依然摆出笑脸耐心解释,“你吃吃看嘛!这些东西甜而不腻,真是很好吃,你——”她焦虑的看到他迳自拿出锅子,准备下面,“你要吃面,我来弄就可以,你何必跟我生闷气呢?”她慌忙放下糕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锅子。
关文勋冷眼看她手忙脚乱的煮水、洗青菜,一抹嘲讽闪入眼底,“你会煮面吗?这可不是你小时候玩的家家酒游戏喔!”
汪裕琴状极狼狈的剁着碎猪肉,“你——你别泄我的气嘛,万丈高楼也是平地起的啊——何况,我也曾经下过水饺给你吃啊!”
关文勋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他撇撇唇,看着汪裕琴实在不怎么高明的切割技艺。“是啊,那可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特别的一次水饺,皮跟肉都是四分五裂的。”
“文勋,你——何必挖若我?”汪裕琴难堪的抬头看着他,幽怨的神态令关文勋意识到自己的残忍无情。
“好吧!随便你,你高兴就好。”他离开厨房,拿了车钥匙,刚打开门,汪裕琴立即紧张兮兮地跟了出来,“你,你要出去?”
“对,我出去吃,你尽管在厨房摸索烹饪的乐趣。”他淡淡的说,实在不想以这么冷漠的方式对待她,可是——他又不想屈就自己的感情。
老实说,他现在只想赶忙完成硕士论文拿到文凭,好减轻母亲的经济负担。自从父亲五前年因车祸亡故后,整个家的经济重担都落在母亲身上,他能顺利念完大学,乃至念到研究所,都是靠母亲一针一线的替人钩毛衣,编织手工艺品换来的。
好几次,他看到母亲刻满沧桑的容颜,长满茧的手,微驼的背影,他真想休学,一肩扛起母亲的重担。
只是——父亲临终的嘱咐拦阻了他,他不能辜负父亲念兹在兹的期盼,他希望家中有书香薪传的子弟,以弥补他因大陆失隐而中途辍学之憾。
在这种煎熬和急迫的心灵折磨下,他哪有闲工夫谈恋爱?更别提应付这种不识人间愁滋味,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你!你等一等我嘛,我马上——马上就煮好了。”
他不耐的拂开她的手,“不必了,等你的面煮好,我早就得胃溃疡了。”说完,他关上门,狠下心把汪裕琴红着服眶,又急又难过的脸抛在脑海之外。
第三章
关文勋刚上完家教,正准备赶到补习班上课时,他的学生,一位正逢国三,准备参加高中联考的男孩子追了出来。
“关老师,你等一下,我——我有事想——想请你帮忙一下,可以吗?”
他熄掉机车引擎.望着这位面貌清秀、有点内向而个性,质朴的男孩子,他没有忽略掉凝聚在他厚重近视镜片内,那双犹豫胆怯的眼眸。“什么事?江建星?”
“我——”江建星咬着唇,双手紧张的绞在一块。
关文勋露出温熙的笑容,“有话直说,老师不会怪你的。
是不是数学有什么问题弄不清楚?”他知道江建星文科很好,记忆和组织能力都不错,就是数理差了点。
“没有,我只是想——呃——能不能请老师跟我父母说——说我不想参加高中联招。”江建星支支吾吾的说。
“为什么不想参加?”
“我——我受不了升学的压力,我——我每天都过得好痛苦,生活里充满了考试、实习,还有——负何不完的压力,尤其是爸爸妈妈,他们——他们对我的期盼,就像千斤巨石每天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受不了,真的,关老师,我不想再过这样恐怖的生活了——”江建星爆发似的一古脑儿喊出他的委屈和苦楚。
关文勋震动的注视着他,被他那番早熟又句句绞人心肺的话,唤起一股奇妙而酸楚的情绪。在他身上他似乎看到自己的缩影,“你准备怎么办?学吴祥辉一样做个拒绝联考的小子?”
“我——我想读五专,可是,我知道爸爸妈妈绝对不会答应的,他们甚至早就安排好了我的未来,甚至——替我在银行里存了一笔留学基金。”江建星苦恼的垮着肩,垮着一张年轻却笑不出青春气息的脸。
关文勋由衷了解他心底那份进退两难、彷徨失错的感觉,唉!联考的梦魇吞噬了多少赤子的纯真和笑颜?
升学主义在教育品质无法提升的恶性循环下,总是训练出极端化的孩子,不是书呆型的优等生,就是半吊子,否则就是自暴自弃,把自己放逐在书香世界大门外的拒绝往来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