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娶你。”一个温文中带点笑意的男性噪音倏然出现,咏蝶一惊,一抬头就接触到冯云川那双温熙如风的眼眸,他正一派优游的站在书房门口。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云川淡然一笑,“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屈指一算就知道你大小姐今天会回家。”
“是吗?”咏蝶淘气的抿抿唇,“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位不速之客是不受欢迎的。”
“大小姐!”江妈担忧的喊道,生怕咏蝶口没遮拦的作风吓走了一段好姻缘。她虽是下人,但她看得出来冯云川对咏 蝶的一片真情,更难得的是他浑身上下没半点富家子弟的骄贵气质。
这样品貌俱全的优异人选实在千载难逢,她不希望因为咏喋的任性而破坏了一椿唾手可得的幸福。
孰料,冯云川丝毫不把咏蝶的挑衅放在心上,他好风度的微微笑,依旧维持了他一贯的斯文作风。“江妈,我不会在意的,相反的,我觉得一受宠若惊,这才是真正的咏蝶,率真自然而有个性。”
“谢谢,不过,我不会因此而忘了自已是谁!”咏蝶不买帐的一古脑儿倒进松软舒适的真皮长沙发内。那副精怪顽皮又不失娇俏慧黠的神态,让冯云川为之心仪,又为之莫可奈何。
这是朵浑身带刺的野玫瑰,要攀下她,恐怕弄到体无完肤也不见得能如愿以偿。
若非如此坎坷多磨,也不足显示世间情爱之所以醉人的可贵之处吧!
“干嘛傻楞楞的盯着我瞧?莫非——你练就了一双透视眼,想把我看个彻底!”伍咏蝶洋洋的反问他。
冯云川坐在她对面,一双眼睛灿亮如晨星般,闪着智慧和专注的光彩。“我在想一件有趣的事。不知道——你穿上白妙礼服会是怎样的一幅图画?”
“谢谢,我相信绝对不会像蒙娜丽莎,也不会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白雪公主。所以——”她眨眨眼,嘴角上扬揶揄的告诉他,“你最好省省体力,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来想这等集荒诞、无聊又不可能发生的蠢事。”
“不可能?为什么说不可能?难不成你是单身主义的拥护者?”
“哦?看样子,我还得加把劲!譬如说,收买江妈的心,借重她巧夺天工的厨艺来抓住你的胃,让你心宽体胖,挡不住佳肴的诱惑,变成人见人畏的猪小妹,在行情下跌之乏人间津之后,再将你廉价收购、迎娶进来?”
“嘻嘻,真有趣,你在编天方夜谭一还是聊斋故事?”咏蝶笑咪眯地斜睨着他,“告诉你,不是我小看你,而是你不免太看重你自己的分量了,我就算变成了猪小妹,也还有猪小弟可以嫁,论不到你这位自以为是的小笨狗。”
‘小笨狗’是冯云川童年趣意的小名,他见咏蝶杏眼微睁,一脸生动粲然的表情,不禁咧开嘴角,笑意更浓了。
“我是小笨狗?而你这个‘小蝴蝶’什么时候变成会扎入的小蜜蜂了?瞧你一张比刀更锋利的小嘴,真是教人又敬又怕,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你刺得鲜血淋淋漓、体无完肤。”
“是吗?那你还敢大摇大摆地赶来送死!甚至,还敢做出与虎谋皮的蠢事?!”咏蝶反唇相稽。
冯云川见江妈连连摇头,退到厨房去忙她的差事,说是要墩咏蝶爱吃的红烧蹄膀。他索性放大胆坐到咏蝶身旁,笑意横生的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咏蝶秀眉一扬,瞅着他似笑非笑的说:“对不起,小女子才疏学浅,只听过飞蛾扑火,没听过那个笨蛋是智勇双全的。”
冯云川眼中的光芒更耀眼了,他又敬佩又感慨的连连摇头,“咏蝶,你的机智,你的妙语如珠在在令人眩目,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下,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不要太敏感尖锐,不要动不动就竖起你的芒刺,有时候它固然有保护的功能,但,它也产生了致命的攻击力量,特别是在——处理感情方面,不防为自己,也为别人留点余地。”
咏蝶眼中的促狭敛去了,她凝重的盯着他,迟疑了了会,哑声问道:“你是指——我和我爸,还有继母之间的心结?”
“你很聪明,我相信有很多事情不需要别人说得太清楚。老实讲,你继母——因然有不是的地方,但,你又何尝给过机会让她来接近你,甚至——”
“够了,我终于知道你今天出现在这的用意了,敢情是来做和事佬的?不错,我继母的魅力还真是教人惊讶。短短几日而已,你也被她收为已有,甚至卖力扮演起苦口婆心的张老师,我很好奇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倒戈得这么快?”
“咏蝶!你——”冯云川的脸泛白了,你非得用这么刺耳、尖刻的字眼来审判我吗?只因为——”他感伤又悲哀的深深注视着她,“你知道我会纵容你,但你知道什么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吗?”
“云川,我——”咏蝶的心揉成一团,芳心大乱,分不清是甜抑是酸?“别这样,我不配,而且,我——”
“我知道,你另有所爱,”他黯然地看见她震动的表情,沙哑的叹息了,“我看到他——送你回来。”
“云川?”咏蝶歉意油生,接着,动容的泪模糊了她的眼。我我——我很抱歉。”
“没什么,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限于好朋友和兄长的那一种喜欢。”他故作潇洒的耸耸肩,“要说我完全不在乎,那是骗人的。但,我了解你,你有吉普赛人的狂野和奔放,要抓牢你,必须拥有过人的毅力和智慧,甚至,要比你强悍和锋利,我——我自知缺乏这种本事,所以——我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光更亮了,“你太好强,又非常纤柔敏感,我只怕你的聪明、犀利,还有不服输的个性会让你受尽折磨,吃尽苦头。所以,答应我,凡事要往好处想,不要逞强好斗;不是教你忍气吞声,而是——希望你过得更自在愉快!”
“云川!”咏蝶忍不住热泪盈眶的抱住他,“谢谢你的宽宏大量,谢谢你的的——善解人意。”她语音模糊的说。
冯云川轻揽着她没有说话,整个心都笼罩在一片既复杂又苦涩的情境中。
一阵尖细含带着笑意的女性嗓音打破了这份沉默。
“哟!我说是谁在咱们家演出一场赚人热泪的爱情文艺故事?原来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回来了!”崔品薇娇笑又略带消遣意味的语气激得咏蝶浑身僵硬,一张俏颜崩得紧紧的,一副随时准备反击的模祥。
冯云川也顾觉尴尬,但他仍机警地悄悄碰了咏蝶的手臂一下,要他按捺住自己的火气。
咏蝶深吸了一口气,也蓦然记起了关文勋的再三叮咛。
只是,崔品薇那一脸嘲弄的神情,那夹棍带枪的口吻,实在让她火冒三丈,若不是答应了关文勋和她和平共存,若不是顾虑到冯云川的处境,她一定会狠狠反击这个尖酸刻薄的女人。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脸灿烂的笑靥,“崔阿姨,你回来了!对不起,吓到你了。嗯——我跟云川,因为提到我妈的事情一时触景伤情,有感而发,所以——”她得意的看着崔品薇满脸不自然的反应,然后,轻轻的咬着唇说,“对不起,崔阿姨,我不是故意要提到我妈,我知道这对你并不公平,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你不要跟我介意,好吗?”
她没有忽略掉冯云川传来的目光,那是种又震惊又揉合感慨、无辙的目光。
崔品薇暗暗咬牙,好个狡猾刁蛮的女孩子,但瞧她扬眉,一脸纯真无辜的表情,她就气得浑身发颤,但——她怎能在这个黄毛丫头面前示弱,失去镇定自若的工夫呢?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很能体会你那份思母情怀,我母亲刚过世时,我也简直不能接受这个打击。只是,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人活着就要实际一点,不要老是沉缅伤怀,做出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的蠢事。”她笑吟吟的指桑骂愧着,很高兴地看到咏蝶眼中的怒火闪烁。
咏蝶立刻恢复了自然,“是啊!这是我该跟崔阿姨学的,论因应现实之道的窍门,没有人能跟你媲美,这方面你的更是成就可观,教人望尘莫及!”她甜甜地笑着说。
崔品微气得脸色发白,她用力捏紧皮包,竭力保持自己的风度,她再怎么怒火中烧,也不能在云川这个后生晚辈面前出丑。
这笔帐她会记得,她不会咽下这口怨气的。
冯云川夹在她们两人中间,见她们冷嘲热讽,针锋相对不禁为伍定峰的处境感到悲哀。
咏蝶也察觉到自己过火的攻讦,她抿抿唇,正想开口道歉,崔品薇却冷冷开口了:“我的确是因应现实的个中高手,否则,碰上你这种以翘家为乐的继女我怎么自处呢?除了认命,迁就现实之外?”然后她扭着身子步上二楼,不睬咏蝶苍白如纸、怒意飞扬的容颜,用力摔上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