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里,我突然有恍然若梦的感觉,好像一只流浪天涯的孤雁,终於停泊了漫游的小脚,回到了温暖而安全的窝,有著说不出来的踏实、说不出来的感动、说不出来的酸楚┅┅」
蒋淑宜俏皮的皱皱鼻子,「是吗?我怎麽都没有这种感觉呢?是我太冷血麻木,还是你太感情用事了?
裴斯两娇嗔地白了她一眼,巧笑嫣然的挪揄她,「你不是冷血麻木,而是你感情太丰富了,忙得分身乏术,当然没有多馀的美国时间来细细品味这份重归故土的深刻情怀啰。」
蒋詠宜的脸颊没来由的涨红了,她杏眼圆睁地昂起下巴抗议了。「喂喂喂!裴斯雨,裴大小姐,你说这种话不怕闪了舌头,引起全世界善良人士的公愤吗?」她龇牙咧嘴的表情实在是既夸张又逗趣可爱。「如果不是我鸡婆,替你打发那位多嘴多舌、多金多肉的餐饮小开,你裴大小姐上了飞机,还能那么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作你的春秋大梦吗?」
裴斯雨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哦?照你这样说,我倒是得好好感谢你替我下地狱,挡住一切灾难啰?」
蒋詠宜大言不惭的猛点头,「那当然,你忘了我是地藏王菩萨的忠实信徒吗?」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我不帮你入地狱,谁帮你入地狱呢?」
裴斯雨摇头失笑了,「依我看,你在地狱里还玩得满愉快忘我的嘛!若非时间有限,你大小姐大概还舍不得下飞机和那『多先生』Say Goodbye呢!」
蒋詠宜被她挖苦得连耳根都灼热成一片,「我┅┅我哪有?我只是┅┅」她期期艾艾的急著为自己找台阶下,所幸,姗姗来迟的饶见维终於拣在这微妙的一刻,现身站在她们面前了。
「对不起,我在泰山收费站碰上车祸,车子塞了大约半个钟头,让你们久等了,真不好意思。」他绽出了斯文的一笑,翩翩有礼的道歉著,一双温柔多情的黑眸却不时停驻在裴斯雨柔美动人的脸庞上。
对於他的乍然到来,裴斯雨一时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境,分别了两年多,对於她和饶见维靠著鱼雁往返维系下来的这份感情,她并不敢抱著过多的期盼和憧憬。
因为时间、空间往往是考验真情的最大魔障。
如今,接触到他那双比满天繁星还要璀璨晶莹的眸光,望见那里头所蕴藏的款款柔情,她的心弦没来由的轻颤了一下,一抹温馨甜蜜的悸动也顺著羞涩的心头,慢慢染透了她嫣红的双颊。她低眉敛眼的望著自己的鞋尖,轻轻柔柔的淡笑道:
「我不是写信叫你不用来接机吗?」
饶见维神闲气定的帮她提过行李,还来不及开口表达意见,不甘寂寞的蒋淑宜抢著插花了。
「这种可以献殷勤、拍马屁的机会,呆子才会错过哩!」她颇有深意地瞥了饶见维一眼,「何况!咱们饶书呆经过我在美国那两年来的调教薰陶,已经不是那种不识风情、光说不练的呆头鹅了,对不对?!」她表情丰富地扬著眉,噘著嘴努向了但笑不语的饶见维。
裴斯雨对蒋詠宜的古灵精怪早就司空见惯了,她红著脸对正准备将她的行李箱装进後车座的饶见维说:「饶大哥,谢谢你特意来接机,我已经在来来大饭店订了房间,等会能不能麻烦你直接送我到饭店?」
饶见维楞了一下,还来不及做任何表示,蒋詠宜又忙不迭地急著一阵抢白,「好啊!我们就先到饭店Checkin,然後就在来来大饭店用晚餐,由饶书呆做东请客,尽尽地主之谊。」
裴斯雨又好气又好笑地轻睨了她一眼,「詠宜,人家饶大哥不辞劳苦,刻意开车来接我们!你不感谢他也就算了,怎麽还好意思得寸进尺,敲起他的竹杠来著?」她振振有辞地数落著。
「没关系,我很乐意被你们敲竹杠,可是,今晚想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你们两位的人是我妈,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们务必出席赏光,救我一命。」饶见维意味深长的淡笑道。
裴斯雨秀眉微蹙,陷於一阵踌躇不前的凝思中。
而蒋詠宜却兴致勃勃的挑著眉穷追问著:「救你一命?这话怎么说?」
饶见维若有所思的望了裴斯雨一眼,迟疑而无奈地叹道:「因为我妈她使出了权威来威胁我,她说,如果┅┅我不能带斯雨回家吃晚饭,她就要┅┅」他沉吟了一下,闷闷的绽出一丝苦笑,「登报将我作废!」
「哇!你妈好性格啊!」蒋詠宜张口结舌地发出一声赞叹,「Ilike,我跟你妈一定合得来。」她快人快语,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语病,「喏,裴大小姐,你还在那咬著嘴唇犹豫个什麽劲?你好意思害饶见维因为你而被自己的亲妈妈开除户籍,驱逐出境吗?」她转向裴斯雨咄咄逼人的说。
幸亏有她这个伶牙利齿的大电灯泡居中搅局插花,否则,个性温和儒雅、不喜强人所难的饶见维还真的是束手无策,两头为难。
如今,有蒋詠宜在一旁敲锣打鼓,他这个进退维谷的当事人也乐得退在一则,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裴斯雨并不是那种喜欢拿乔、耍大牌、不识抬举的娇娇女!而是——她非常清楚饶伯母请客接风背後的真正意义,她并不认为她和饶见维的感情已经成熟到这种地步,虽然,饶见维的确是她择偶的最佳人选。
「我┅┅我并不想——麻烦饶伯母刻意下厨,设宴招待我。」她婉转地推拒著「我——担当不起。」
饶见维的两道剑眉才刚刚聚拢,蒋詠宜又按捺不住地敲起边鼓了。
「大小姐!你哪来那麽多的顾忌啊?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饶书呆又不会要你付出代价,以身相许的,对不对?」说著说著,她还促狭十足地向满脸窘困的饶见维眨眨眼睛,慧黠犀利的拍著裴斯雨的肩头,「何况,丑媳妇早晚是要见公婆的,逃避并不是办法,你如果害怕,没关系,有我在,我陪你一块去拜码头,保证你高分过关,万事OK!」
裴斯雨满脸晕红又哭笑不得地紧瞪著她!一时无言以对,真不知该拿这个精怪成性的好朋友如何是好?
「别瞪我,我可不想一回到祖国,第一天晚上就作恶梦。」蒋淑宜顽皮的耸耸肩,然後,她看看满面霞光、羞恼不已的裴斯雨,再望望同样窘迫无言的饶见维,笑容可掬的摊摊手,挪揄十足的说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就表示你们同意我这个大电灯泡的高论,那麽——我们还杵在停车场做啥?,难不成——我们在这里停车是不用花钱的吗?」
饶见维沉吟了一下,他用眼光徵询著裴斯雨的意见。
裴斯雨抿抿嘴角,逸出了一丝虚弱而无奈的苦笑,然後,她轻轻点点头,任如释重负的饶见维带著宽心的微笑坐上驾驶座,缓缓将车子驶上车潮熙攘的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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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投新华私立小学。
裴斯雨带著一脸的挫败和恼怒走进了教职员办公室。
坐在她对面,正拿著红色签字笔批阅学生作业的女老师樊德英,递给她无限同情的一眼,「又跟你那群IQ奇高,却调皮捣蛋、孺子不可教也的宝贝蛋生气了?小心!好好保养你的身体,否则,你会像六年甲班的洪老师一样心脏衰竭,英年早逝,提早去见咱们的孔老夫子。」
裴斯雨郁郁寡欢地放下手中的教科书,自我解嘲的逸出一丝长叹。
「我有时候真不敢相倍自己会败给一群八岁的小孩子,看他们眉清目秀的模样,我真的难以相信,他们竟是一群刁钻古怪、精力旺盛又任性妄为的小魔鬼。」
「资优班的学生本来就不好教,你又是新来的老师,他们更是懂得欺善怕恶,运用上苍赋予他们的优异本钱,来整肃我们这些用心良苦的老师!」樊德英振振有辞的哼道:「所以,打死我,我都不敢去碰那些资优班的小浑球们,免得被他们气得七孔出血,皱纹满天飞!」
裴斯雨深思的咬著下唇,「其实,我班上的其他学生还没那麽乖张离谱,只有少数几个非常难管教,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名叫贺宇庭的小男孩,早熟滑头得根本不像八岁的孩子,一张嘴利得可以拿去磨刀,任凭我来软的、硬的,他都满不在乎,照样我行我素。」
「贺宇庭?」樊德英挑起眉,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一副感冒至极的神情。「这个混世小魔王你不必跟他费心费神、浪费精力了。有他这种爱玩成性的学生,每个当老师的会平均减短十年的寿命。什麽爱的教育、铁的纪律,在这小魔鬼身上是行不通的,除非,他重新投胎,或者还有脱胎换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