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曛故意发出一声无奈而感伤的轻叹,半真半假的说「好吧!君子不强人所难,爱心只是喊著好听,用来唬唬人的样板口号而已,真正需要时,又有几个人会勇於付出而不打折扣的呢?」他顿了顿,无视於裴斯雨的瞋意,加重了哀怨阴郁的语气,「唉!谁教我是个心力交瘁又分身乏术的单身爸爸,在这个功利现实、人人自顾不暇的时代,别人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又怎能奢望他们雪中送炭呢?」
对於他的哀兵姿态和指桑骂槐,裴斯雨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又拿贺之曛的机巧善辩没辙,只好紧抿著嘴,端著微凉的茶用心品茗著,艰巨万状的设法巩固那攻得岌岌可危的心灵城堡,拿出她充耳不闻、坐怀不乱的定力。
唉!这盏茶她可真是喝得芳心如麻又百味杂陈啊!
第四章
裴斯雨一下车,就像个急於逃命的人似的,连忙步上台阶,手忙脚乱地在皮包里摸索著大门钥匙,希望赶快避开贺之曛那个弄得她心绪紊乱、有如芒刺在背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愈是焦燥不安,愈是徒老无功,那串钥匙好像长了脚似的,跟她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她明明记得有带出门的,她不甘心地又重新展开地毯式搜索,只差没把小巧精致的皮包给五马分尸。
贺之曛好整以暇地依靠在四门前,双手抱胸,兴味盎然的观赏着这幕由裴斯雨主演的「翻箱倒箧」、窘态毕露的好戏。
「裴老师,你掉了什么东西?需不需要我帮忙一起找啊?」他笑嘻嘻的问道,声音促狭中隐含著一份说不出来的狡黠诡异。
裴斯雨懒得理会他,她不气馁、不信邪的又再次搜索了一次,所有的东西,如小钱包、梳子、电话簿、原子笔等等拉拉杂杂的小玩意都被她翻出来了,唯独不见那串系著小钤铛的钥匙圈。
就在她宣告失败,准备伸手按对讲机的门铃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从身后响起,好惊愕的迅速掉过头。但见贺之曛贼气十足的笑望著她,手上拿著一串闪著银色光芒的钥匙圈。
「裴老师,你是在找这串钥匙吧?」贺之曛慢呑呑的掦掦那串叮叮咚咚的钥匙圈。
裴斯雨有种被戏耍的愤怒和难堪。「我的钥匙怎麽会跑到你手上去?」她沉著脸,冷冽如霜的提出质问。
贺之曛故作费解的耸耸肩,「这——你可得审问审问它了。」他煞有其事的瞄了钥匙圈一眼,「问问它没事为甚么不安分守己的躺在你的皮包里闭目养神,而要『跑』到我的西装裤袋里溜达闲晃?」
裴斯雨为之愕然又为之气结,这个狡猾善辩的贺之曛,简直比他那个精灵顽皮的宝贝儿子贺宇庭还难缠数百倍。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憋住气,「贺先生,我对你那妙手空空的本事五体投地。但,对你那以戏弄别人为乐的幽默感并不以为然,希望你能收敛一点!稍稍尊重一下别人的感受。」她一脸凝重的冷声说道。
贺之曛脸上的笑意敛去了,「我想——我又冒犯了你,对不起,我并不是蓄意要戏弄你,我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跟你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低声解释,眼光澄澈如水而明亮如星。
裴斯雨的心怦然一动,怒气嗔意霎时冰消瓦解、溃不成军,她发觉自己好像孙悟空遇上神通广大的如来佛,纵有七十二变的好本事,也难逃贺之曛这个如来佛的五指山。
她对自己那英雄气短的表现深觉无奈。「你可以把钥匙还给我了吗?」
「当然。」贺之曛连忙把钥匙圈递还给她,小心翼翼也打量著她,「裴老师,你会因此而迁怒於贺宇庭,拒绝做他的家庭教师吗?」
裴斯雨闻言不觉莞尔,他居然还不死心,到这个节骨眼还要跟她死催烂打。嗯!她被他戏耍捉弄了一个晚上,风水也该轮流转,换她以牙还牙逗弄逗弄他了。
「很难说喔!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聖人,我只是会喊喊口号的女人。而女人——通常都是满小心眼,又很会记仇的。」她嫣然笑道。
「是吗?」贺之曛又原形毕露,恢复他一贯玩世不恭的神态了。「能被你这么秀色可餐的女人永远记住,那也是一种无上的成就,无上的艳福!不是吗?」
裴斯雨又双颊飞红了,但,她甫睁大那一双灿烂晶莹、嗔意乍现的黑眸,还来不及发火,贺之曛已一派潇洒的伸手制止她,「别生气,裴老师,我不卖弄我自以为是的幽默感了,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我的提议,并念在贺宇庭是个失去母爱的孩子的份上,多多包容他,关爱他,好吗?」
裴斯雨的火气顿时又化成一堆气沮乏力的泡沫了。
望著眼前这个出奇英俊、花招百出,有办法在她心湖里翻云覆雨、兴风作浪的男人,她无奈又坚定的告诉自己,从明天开始,她一定要拿出过人的意志力,铁著心肠对贺家父子的困境和灾难视而不见,尤其是更应该远远避开贺之曛这个危险十足的男人,否则,真正会陷入灾难,万劫不复的人是她!
她三申五令、不厌其烦的在内心深处重复叮咛著。然而,当她接触到贺之曛那双深邃迷人,如一汪幽潭的黑眸时,她的心却没来由的颤动了一下,对於他那无声却更胜於有声的祈求竟无力回拒,无力招架,而再次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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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慎重考虑的。」裴斯雨含糊其词的说,然後,她飞快的背转身子,打开了铁门,逃开了贺之曛那若有所思又善放电的一对黑眸。
当她拖著纠葛紊乱又不胜愁苦的身心,逃回她和蒋詠宜合租的小公寓时,她看见蒋詠宜这个赌性坚强的小妮子,正全神贯注的窝在地毯上玩她的掌上型电动玩具。
裴斯雨深吐口气,把自己摔进那张柔软舒服的懒骨头里,觉得自己有种劫後馀生的虚脱感。
望著浑然忘我的蒋詠宜,她不禁摇摇头,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嘲谑,「詠宜,你实在不像一名在大学任教的讲师、反而像一个玩心未泯的女顽童,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在学校里误人子弟的?」
「小姐,我教的是儿童心理学,这教书讲求的是身教,我当然要以身作则,举手投足都要像个纯真可爱的孩子啊!」蒋詠宜头也不抬的自圆其说著,却因这一时闪神而不经意的疏忽.被敌军连连攻城掠地,打得狼狈不堪,她火大的猛按键钮急忙补救,怎奈敌人炮火凶猛,战略精奇,没一分钟,她就GAMEOVER了。
「气死我了,才两万四千分而已,还是没能打破饶书呆三万三千分的最高纪录。」她忿忿然的噘起嘴咕哝著。
「你打赢他又如何?」
「证明我的智商比他高啊!」蒋志宜关掉了按键,顺势倒窝在地毯上「卧薪尝胆」,准备十分钟之後东山再起,雪耻复仇。
「打这个就可以印证一个人的智商?那我们班上那群IQ奇高的资优宝宝,个个都可以做为你的最佳对手,尤其是第一名的贺宇庭,他更是电动玩具的个中高手。你要不要向他宣战,好证明你也是个聪明绝顶的资优宝宝啊?」裴斯雨闭上眼,轻声挪揄她。
「贺宇庭?就是今晚约你吃饭那个大帅哥的宝贝儿子?」蒋志宜转移重心,兴致勃勃的追问道。
裴斯雨又开始不自在了,「是啊!」她故作淡然的哼道。
蒋詠宜是何等精明鬼怪的女人,裴斯雨那若无其事的神态可以唬唬其他人,却逃不过她那双锐利的法眼。
「他找你做什么?除了假借名目负荆请罪之外?」她问得既直接又犀利。
「没甚么。」裴斯雨轻轻咬著下唇,四两拨千金的一笔带过。
蒋詠宜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她装模作样的看看腕表,「现在是十一点十分,裴老师,你和那位全台北未婚女人最想拥抱的超级大帅哥,整整出去吃了四个钟头的饭,别告诉我,这四个钟头你们都在玩扒饭、数饭粒的游戏?!」
裴斯雨苦笑了,「詠宜,你要我告诉你什么?我们真的没谈什麽嘛!」她闪烁其词的说。
「我们?」蒋詠宜戏谑的眨眨眼,「呀呀呀!原来你跟贺之曛这位俊美潇洒的学生家长已经进步神速到『我们』这种地步啦!啧啧,会放电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镭射效果特别惊人。」
裴斯雨满脸绯红了,「詠宜,你少乱点鸳鸯谱好不好?」她羞恼不已地紧瞪著她,「我跟贺之曛根本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
「怎么会打不到一块呢?你们今晚不就坐在一块,用了长达四个小时的晚饭了吗?」蒋詠宜笑咪咪的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