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是嫁给了龙大人呀,难道你爹没问过你的意思吗?”幽兰好奇地问道。照这样说来,当初的少婷真的是“不敢”嫁给龙君行!
“问了呀!可是我……”她突然一顿,又鼓着腮帮子道:“幽兰姊姊我只跟你说喔,当初我没想那么多,后来我觉得君行哥是很诈的人耶。”
“诈?”谷幽兰颇感到讶异。她虽和少年钦差龙君行只有过一面之缘,却是印象深刻。
此人冷静沈稳、一双眸子充满睿智的神采,眉宇间更流露一股天生的威严,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如此稳重内敛的人,怎么由少婷口中说出,和她印象中的感觉似乎有所差异!
就在幽兰要再追问时,秋月却急促地敲门,在门外着急地叫道:“夫人,姑爷回来了,已经往兰阁来了!”
少婷一听马上再抄起一个糕饼塞进口中,往刚才进来的窗口跑去,一蹬上窗台,谷幽兰忧虑的声音已传来。“婷儿你小心呀!”
少婷朝她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然后俐落地一跃身,跳到外面的树干上,不一会儿那俏丽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内。这种情况已成少婷找谷幽兰的固定模式了,每当少婷到兰阁串门子时,婢女们就会小心地留意前厅的情形,一旦杨庭威回来,她们就赶紧过来通报,少婷好快速地脱身跑人。
唉!有啥办法呢?谁叫这两家的男人从长辈到平辈都那么难以兼容的互斗成性!而偏偏她们两个小女子非常投契的成手帕至交,也只能瞒着家人,害得她们连见面都谨慎翼翼地充满警戒状态,真是辛苦的友谊!
当少婷跑到那堵两家相隔的高墙时,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一下,确定匹下无人才小心地跃上墙头,正要跳下时,一个愉悦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龙家的少夫人、大名鼎鼎的苏州灵魂名胜柳少婷吗?我还道谁呀,一大早学猴子在墙上跳来跳去的!”听到这讨人厌的声音,少婷恼怒地皱皱五官,却还是转过身面对来人,笑得灿烂可人地道:“唉呀,你是杨大哥嘛,可巧,我刚坐上墙头,比较一下龙杨两家的庭园风景就遇到你了,真是太巧了。”
杨庭威硕长的身形倚靠在墙边,一身银缎的长衫衬出他俊朗非凡的英姿,气定神闲的双手环着胸,昂扬的唇角带着几分傲气,却又流露着一股不羁的潇洒。
此刻他撇撇唇角,随即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也响应她,笑得一脸春风和煦样。“真是太客气了,龙少夫人一声杨大哥,叫我怎么敢当呢?你听过人和畜生可以称兄道妹吗?”杨庭威摆明继续笑她像只猴子。
“杨大哥,你言重了,何必说自己是畜生呢?”少婷一脸天真地将畜生这个名号转给他。
“好样的。”杨庭威冷笑,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嘲讽的表情。“苏州的灵魂名胜,果真是非省油的灯喔。”
“杨大哥你过奖了,不多说,你一定还有事,我风景也看完了,再见。”柳少婷甜甜地一笑,挥挥手便赶紧跑人。一跳到龙家的土地上,她马上朝墙的另一边猛做鬼脸,顺便再踹几下墙,真倒霉,这一次走的慢,遇到这讨厌鬼。她很明白杨庭威损人的功力高段,再扯下去,自己只怕讨不了好,只好赶紧溜之大吉。
※※※
而这一头的杨庭威则可惜地摇摇头。“这么一个朝气活泼的女孩,怎么会嫁入龙家那种迂腐古板的官宦家庭,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不过话说回来,想到柳少婷那遍布苏州城的光荣事迹,杨庭威不禁又很“善良”地替龙家感叹,龙家上辈子八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会让龙君行娶了一个这么“异类”的媳妇,算是报应吧,杨庭威幸灾乐祸地想道。
而兰阁里站在窗口的谷幽兰,一看到杨庭威便开心地迎上来,杨庭威也大张着手快乐地朝她走去。“兰儿,我的好娘子,这几天可想死你相公了!”他一把抱起谷幽兰,大笑地转着。
“相公……”谷幽兰搂着他的颈子,柔声地笑着道:“怎么这一次比预期的时间还早回来。”
“太想我的兰儿呀,一办完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他埋在她颈项中,汲取那股属于她的幽香,还啧啧有声地猛亲着她纤细的颈子。
“相……相公……一大早的,别……”幽兰难为情地推着他,虽已嫁给杨庭威两年,对他这种热情的天性,她还是感到娇羞不已。
“管他什么时候,我亲亲我的娘子不行吗?”他笑嘻嘻的,还故意用力地啵了一下她的朱唇,羞得幽兰满脸潮红!
杨庭威满意地放开她后,坐到椅子上倒了茶要喝时,发现放在桌上的点心时不禁有趣地道:“兰儿,你的食欲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吃得下这么多点心?”他笑着拿了一块投进嘴里。
“我……早上闷,就叫春花、秋月准备一些点心陪我一起吃,消遣时间。”
一听到春花、秋月,他随口问道:“今天早上发生什么事吗?刚刚我进来的时候春花、秋月还慌慌张张的。”
“那是……”幽兰随意找个借口嗫嚅地说着。“妾身后来感到身体微恙,所以命她们……”她苦思着,恨不得自己是少婷把谎话当练口舌,可以毫不犹豫一气呵成。
她还未说完,杨庭威猛然站起将她拉进怀里,抚着她的脸,着急地问:“你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不……已经不要紧了……我……”
“以后别站在窗边吹风。”他赶紧把窗户关起来。
杨庭威突然抱起她。
“相公你做什么?”
“不舒服就多休息,别逞强地站着。”他将谷幽兰放到床上。
“相……相公……我没事了,真的……我……”幽兰急忙要起身,却被杨庭威阻止。
接着他大声叫唤着婢女。
春花、秋月一进来,幽兰就听见他吩咐道:“夫人身体不舒服,快叫周总管命人去请大夫来,春花去熬参茶,秋月去拿几条沾湿的白布过来。”
“夫人生病了?”两个婢女不解地面面相觑,方才还好好的呀!
“你们这两个丫头,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在杨庭威的叫喝下,春花、秋月才赶紧退下去张罗。
“相公我已经没事了,别这么大费周章了!”幽兰着急地拉着他,后悔用这个借口,她该知道会有这种后果的。
“兰儿,你身体向来虚弱,乖乖地休息,别让我担心,好吗?”杨庭威拍拍她的手,神情正经地道。
幽兰眠着唇,不说话了。自小过度纤柔的外型,总让人将她和体弱多病联想在一起,每个人都把她当成易碎品似的小心翼翼。哪怕她不喜欢这样的状况,发出了抗议之声,却从未有人正视她的话,每个人都认定她“弱不禁风的身体”,是经不起任何事的波折,所以自小到大都有人替她决定什么对她最好。
身为尚书千金,从小各种贵族小姐的礼仪,在在的告诉她,女孩子应娴雅端庄、举止合宜,不可有忤逆和轻浮的言行,更何况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所以就算她不喜欢被当成楚楚可怜般地脆弱,也只是沉默地接受。
她一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既懦弱又不够大方,想要什么、想表达什么都不敢明白地说,总是害怕别人的感受,作着别人眼中的自己。
有时候她也气,气自己既然生着这样的外型,长在传统的环境,也何不连自己的思考也彻底地传统。接受着古有的礼仪,却又生着一颗不认命的心,每每总是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心境中挣扎。
但是……相公,幽兰抬头望着,坐在床边温柔凝视她的杨庭威,在心中幽幽地自问:在你心目中,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吗?
第二章
柳少婷坐在曲桥的栏杆上,晃着双足。悠闲地望着桥底下的水月湖,微风拂过,清莲饶动生姿的美丽湖景,脑中浮起在兰阁和谷幽兰那末完的话题。
“和龙君行这场姻缘的由来?”
凝望那片片的莲瓣,她不禁将记忆拉回五年前,那纯纯无愁的年龄——
十二岁的少婷正在书房里,与其说习字,不如说是在和文房四宝交战!
墨汁溅得满桌,连她可爱的脸蛋也不能免俗的点缀几滴。看着纸上歪斜的字体,和滴得大小不一的黑点,再加上满桌的脏乱,她皱着一张小脸,不明白为什么看别人写字,尤其是大师兄龙君行写字时,总有一副大家风范、挥洒自如的样子,最重要的是绝不弄得一身脏。反观她,一旦用到文房四宝,就好象在墨土里滚了一圈似的。
她烦躁地将这张应算是“填”满东西的纸,归入桌边那十多张算是写好的“成品”里,再继续无聊地趴到桌上写下一张。
在龙君行严格的监督下,她每天得习字二十张交由大师兄过目。要柳少婷乖乖坐在桌前写字,真是痛苦,若换了别人,她才不甩呢,偏偏是大师兄说的话!在华山她谁都不怕,连她爹柳继虹都因宠女儿而任由她了,可她就怕大师兄龙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