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换也没用,这是有人专门请来的职业狙击手,而且是针对你而来。”一直站在大厅落地窗前观察的唐雄道。
“针对我而来?”李龙腾看向她。
“茉妮被射了三枪,玻璃却才一个枪孔,可见三枪都由同一个枪孔射入,这个人不但是职业还是一流的,不过以他放枪的情况看来是警告成分居多。”唐雄以专业的冷静分析道:“一枪射中她拿的杯子,摆明取她性命很容易,另外两枪却擦身而过,而且还都故意只对着茉妮,可见对方要给你的警告是要你明白,如果你最看重。最爱的人死了,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听到这些分析,李龙腾和李虎啸神色一变。
“你心中有人选了吧!”虎啸搭住他的肩。
李龙腾凛着寒绝的神色点头,虎啸只是深深长叹。
第十章
秋意已浓,拂来的轻风更感瑟意。一个佝倭却不失威严的老者坐在屋后的庭院里,霜白的胡与眉在老迈的脸上,倍显岁月的刻痕,唯有那双沉思的眼显出智慧与敏锐。他默默地看着前方大树,枯黄的叶片片飘落,当一个细微的脚步声传来,这花甲之龄的老者微闭着眼,再睁开时充满睿智的明亮。
“这棵大树立在这很久了,小的时候长辈带我灌溉过它,你和虎啸还有英华小时候也常在这儿玩,每每看着这棵浓荫大树,我心中总将它当成是李家的精神支柱,它的叶看起来永远嫩绿油亮,多么有精神、朝气,我一直以为它永远都不倒也不老,可是此刻着来也出现了凋零败落。”他并不回头,只是兀自开口道。
“它当然不倒也不老,更非凋零败落,它在适应季节的更换,明年它的枝叶将更蓬勃茂盛,这是四季的循环,也是锻练的洗礼。”李龙腾走到老人身边,拿下墨镜平静地道。
“就像李家这个悠远的老家族是吗?”李家上一代当家主,李鼎裁拄着拐杖起身,走进飘飞的落叶范围,仰看着这棵参天大树,幽边的声音有着慨然。“当你要接掌李家时,我也带你来灌溉过这棵树,这样的举动好像成了上一代和下一代间的无形传承。”
“现在呢?后悔当初的抉择。”李龙腾淡笑地看着在落叶漫舞中的老者背影。
李鼎裁扯着老迈的嗓音笑着。“因为你那荒唐的私行,亲族中很多长辈对我将李家的龙头位置交给你,有诸多微词,可是我排除众议坚决扶持你,因为我心中明白,年轻一辈的资质中,唯有你和虎啸最能担起大任。可是虎啸外冷内热,除了对亲人外,多半冷傲独行,讨厌虚伪的应对,而掌权者必须擅手段能圆融进退,你无疑是最顶尖的,而且只要你是掌权者,只看重亲人的虎啸,定然尽心竭力的扶持,事实证明我当初的抉择没错,在历代当家主中,无人比你更出类拔草,也无人比你更——绝情!”他转身,冷眼地看着眼前一手扶起的亲侄儿,当年的天伦欢乐之情已在那场亲情的染血中逝去,仅剩的是那永难抹灭的痛苦往事!
李龙腾的神色在落叶中幽深莫测。“你何不拔人杀了我或毁了我,我虽握有李家大权,但是老一辈的叔伯会听你的话,你有能力与我一搏的。”
“然后便宜那些等着看李家自相残杀的人?我不会这么做的,不论心底再怎么想,我也不会。因为杀了你对李家影响太大,杀了你虎啸将和我誓如水火,当年你们两兄弟和英华对我而言就如同儿子般,可是,你一场阴谋杀了我两个儿子,一个是英华、一个是当年我疼爱的龙小子,是的,在我心里他也死在那场悲剧里,所以我不能再让另一个仅余的儿子对我反目,还有,我不杀血亲,因为我不是畜生!”李鼎裁冷笑。
“所以你选择警告我。”
“你该感到幸运,只收到警告,你心中最重要的人还在你身边,而我——”他突然声严厉色地道:“我以李家大老的掌权者,全力扶持你这个老二的长子坐稳龙头的地位,结果,你对我的回报是杀了我的亲弟弟,你的亲叔叔,就为了一个女人!”
李龙腾垂下眼,紧抿着刚毅的唇。
“你该知道、该知道你的大叔,在所有叔伯中,他最年幼、也最与世无争,他何辜,他只想与心爱的女人白首一生,没想到……”李鼎裁凄然大笑。“弟弟呀弟弟,我可怜可悲的么弟,大哥向来对你心疼最多,可是……我竟培养一个凶手来杀你——”
声声的哀励直指李龙腾,他闭上了眼,深深地吸口气,再睁开眼时看到李鼎裁已缓和激动的情绪转过身,拄着拐杖直挺着僵硬的背,似乎对这个侄儿他已心冷到不想再多看。
“大伯,除了香港,还有哪里是你喜欢的吗,我会给你最好最优握的生活,堂兄们也会拥有最好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他缓缓地开口。李鼎裁冷声一笑。“终也容不下我了是吗,这也的确是我们叔伯间最后的解决方法。”他感叹道。“你走吧,我会离开香港的,陪我那被亲生儿子退到美国的二弟,共同相伴颐养天年,家大业大又如何,儿孙满堂也不是福,不过是为年老增添伤心和惆怅!”“龙小子!”李鼎裁出声唤住他。
李龙腾停下了脚步,李鼎裁没有转身,那沧桑的声有只是幽幽地传来。“曾经,对我而言比亲生儿子还重要,只可惜那一段过去的岁月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今许一别,是最后的相见,你已辜负了我的心,希望你别再辜负李家。”
秋瑟的风再度扫起了片片落叶,在两人间旋飘飞荡,恍若家族的恩怨纠缠,就仅是这无声的沉默,直至风平叶落后,李龙腾戴上墨镜,再度迈开步伐,永远离开了这在他生命中有若第二个父亲般的长辈。
李鼎裁则自始至终都未回过头的直立在原处,老沉而敏锐的眼在听到离去的车声时,隐约有闪烁的泪光。
闭着眼休息的茉妮,感觉到那抚在额头的手,她睁开眼,李龙腾坐在床边,那关切的脸庞正俯在上方。
“你觉得还好吗,没发烧吧,枪伤很容易引起发烧。”
茉妮无言,只是深深注视着他,伸出手抚上他的眼,轻声地道:“不要这样,你的眼盛满哀伤,都已经快负荷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承受伤悲。”
沉沦的往事再度忆起,究竟该是何种滋味,是沉重,是愧疚、自责或哀伤?多少年来,这件自己一手造成的悲剧,不过就是一则往事的记忆,哪怕这件惨剧造成了两代决裂,哪怕心爱的女人惨死在他眼前,每每忆起,他的心湖无波光漾,因为他是亲族中人皆惧骇的可怕魔鬼,所以他不会有自责、不会有哀伤,他没有感觉的……
茉妮发现抚在他眼上的手指传来湿意,他的声音含着无比的哀柔沉重。“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六叔死,也没想过要兰媚死,我设计了这开头,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龙……”茉妮拥住他,那深埋在自己胸怀的男子,颗颗温暖的泪正沁入她的心。这是卸下假象的他,这是真实的他,那向来潇洒自负,却又残忍无情的李家掌权者,正对她露出强者的脆弱,她无比的不忍,无比的与他同感此刻的哀愁。
“当年我只想让六叔撞见兰媚和前夫私会,被嫉妒蒙蔽的我只想让他们分开,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那个男人从六叔一冲进去后,竟拿枪射杀六叔!”
茉妮一震,李英华是被方兰媚的前夫杀死的!
“我知道,很多流言都说我杀死自己的亲叔叔,其实又何尝不是呢?我没想到那个男人竟会带着枪赴会,后来我才明白,他对这场我安排的谈判早就心存芥蒂,带着枪想防身,也可能是用来威胁兰媚,好从兰媚身上多得点好处吧!所以大叔闯进去的时候,他慌了,以为自己被设计,所以马上开枪还击,六叔的死,说是我杀的也不为过,因为若不是我,六叔不会赴上这场死亡约会!”他抱紧她,在她胸中痛苦地道。
茉妮抚着他的头发,柔声而平静地问道:“最后呢,方兰媚怎么死的?”
埋在她胸中的李龙腾静默了,最后抬起头,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神情轻幽而声调空茫。“当六叔被射杀时,我震住了,而那个混蛋竟要再拿枪指向兰媚时,我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夺下他的枪,这时一旁的兰媚已抱着小叔哭喊,看到六叔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死了,死在我设计的这场阴谋中,在惊怒的震愕下我开枪杀了眼前的混蛋,这时兰媚跑过来了,她拉着我,拼命地要我快点救她丈夫,我只好握住她的肩,沉痛地告诉她六叔死了,被她的前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