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下看去,发现他的掌也布满了类似的疤痕,但是也许是处理得宜或是时间已久,那些疤已经变的极淡.只隐约还看的出当年烧的的面积。
她拉起他的手,反复检视着,忍不住撩起他的衣袖,他的手臂也有着一样的痕迹,同样的一直没人到衣下。她有一种冲动想要解开他的衣服,看看那些伤疤究竟可以延伸到多长、多大,但是她怕这种鲁莽的举动会吵醒他,因此在缓缓放下他的衣袖后,便起身走开。
显然的,他曾经受过一次非常痛苦的伤害。伤害是因为火造成的,火烧灼他的全身,在他身上留下了那些疤痕。
这是否与十五年前的事有所关连?是否便是村人们下的手?想起他们居然放火烧另一个人那种可怕的景象,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你觉得恶心吗?”他静静的道,“它们已经愈来愈不明显了,也许再过不久,就会全部消失不见。”
她猛然转过身,讶异的发现已经醒来,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你……”她原本想要质问他为何装睡,但一转念,说出口的却是,“不,我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它们并不丑恶,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我只是想到当时的情形,……我是说,是谁做的?”她并不想让他误会,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就是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他默默的凝视着她,久久才道:“你真的想知道?”
沅音忽然想起他每次说这句话时,接着总会做出让她不太愉快的事,例如上次是咬了她的脖子。
而这次……看他的表情,他即将说出口的事或许并不是她想知道的--即使她已经猜到了。
“是村民们?”她的声音很低,看着他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愤怒或是慌张。“他们用火烧你?因为你是……”
“妖怪的儿子。”他平静的接下去,耸耸肩。“其实也不能说他们故意放火烧我,当时的情况是他们捉住了我娘,而我急着想要救她,村人怕我接近他们,会对他们不利,所以一起把火把扔向我,我的身上着火了,那几乎烧死了我……如果后来我没遇见沈家夫妇的话。”
“妖怪的儿子……”她疑惑的看着他。“但你……你是…”
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我的母亲是人类,如果那是你想问的。”
她闻言瞪大眼。
“他们……捉住你娘,而她是……”她几乎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村人的懦弱和自私了。”天啊……那时你多大?”
“七岁。”他撩起一撮银色的头发放到唇边,平静的道,“那时我的头发还不完全是银色,因为我体内的妖力尚未完全觉醒。后来白云观的一个道士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本来应该要到十六岁才会完全变成妖狐的模样,而由于这个意外,我没有办法像其他的半人半妖一样。自由的选择自己的外表。只有在晚上时,我才会变成完全的妖怪,而白天,就是这样四不像。”
她看着他,他的银发在白天看来闪耀着美丽的光辉。
这对他来说或许就像一个诅咒,这样与众不同的外表招来的必定只有盲目的恐惧和怨恨。
想起他可能经历的许多事,她不禁为他感到心酸。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她情不自禁走近他,蹲在他的膝前,握住他的手。“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让你和其他人一样吗?”
他闻言冷笑。“也许有吧,那个道士曾提过要收我为徒,教我修法,但是我拒绝了。就算外表看来像人类又怎样?我的血里流的还是妖狐的血液,那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何况,我有更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跟他到深山里去?”。
“你是说,报仇?”
“是的,报仇。”他低头看她,轻声的说着,“从我逃离那个村子之后,我就一直计划着报仇。我在沈家待了十年,他们两人膝下无子,对我视如己出,但我没有一刻忘记当年的事。只是因为沈家夫妇年事已高,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及养育之恩,一直到他们去世之后,我才终于能回到这块土地,替我娘报仇。”
“但你一直没有下手。”她抚着他手上烧的的疤痕,低低的道,“如果你真要报仇,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始终待在这里只是命令村人送食物上山?”
“那只是一些小乐趣。”他看着她的动作,没有把手抽回来,冷着声音道,“也许你不知道,沈家是这附近有名的首富,我被他们收养之后,便一直被养在深院里。但是有许多人愿意听我的命令行事,只要我随便丢出一锭金子给仆人,命令他们做一些事,要假装银狐在山上其实是一件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的事了。
“我先派人假装银狐出现,他们当然知道那是我回来复仇。要他们送大部份的食物上山,是为了让他们恐惧、害怕、受折磨,等到他们已经习惯服从时,我再叫他们送年轻女孩子出来,接着是年轻人,等到那村子里剩下的都是我的仇人时,复仇的时刻就到了。”
她默默的听着,讶异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受到恐惧。
如果他真有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冷酷,此时她早已横尸荒野,怎能安稳安坐此地,有吃有穿有住?
不,他或许一心复仇,但无意伤及无辜。他或许真的有心报复,但是她怀疑他是否做得来冷血杀手?
而当村子里只剩下一堆老人时,他打算怎么报复他们?
“你打算怎么报仇?”她慢吞吞的道,“吓死他们,杀了他们,还是把他们全丢进锅子里煮?”
他闻言皱眉,抽回。自己的手,放到身后。“我不喜欢你的语气,你是在嘲笑我吗?”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这间宅院又是怎么回事?既然沈家那么富有,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继续派人到这里装神弄鬼岂不是比较容易?”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该不该告诉过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干爹的生意需要人照料,他过世之后,大家全涌进我住的地方,要我拿主意。但是我对生意一窍不通,何况……”他讥消的一笑。“做生意需要四处走动,而我恰巧不能,所以我就把那些财产全送给了干爹的几个亲戚,只留下了这间宅院。因为这里是当初干爹救了我的地方,而且…… 它现在的样子很适合我这种人住。”
“那是你的想法。”她的口气颇不以为然。“所以呢,你把万贯家财全部送人,只替自己留了一间破房子,就因为你觉得自己不配?”
“我并不蠢,姑娘。”他的声音中讽刺的意味十分的浓厚。“我不过是把生意交给他们去做,而所得的利润,我仍可以分得其中一份。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有钱送你到山下展开新生活?你总不会天真的以为那是用妖法变出来的吧?”
“啊!”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我倒没有想过,你能吗?变出一堆金银珠宝?”
“我的妖力已被封印。”他淡淡的道,拨开额前的头发,指着右倾一个菱形疤痕道,“这是那个道士做的,他说我心中怨气太重,而又无法驾驭自己强大的妖力,唯恐我失控伤人,所以在我的伤好之后,便封印了我大部份的妖力。”
她轻轻抚摸着那菱形的疤痕,轻声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的疤痕……痛吗?”
他捉住她的手,放下头发重新复盖住它。
“刚开始封印时常常会痛,那个道士说是因为两股力量互相对抗。现在已经不痛了……”在看见她的眼神时,他又补充了几句,“很久以前就不痛了,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如果我怜悯你……”她扯动嘴角,摇头道,“那也绝不是因为你的身世,而是因为你可悲的脑袋。”在他生气之前,她放柔了音调,“我只是不敢想像你经历过了这些,而居然没有变成一个可怕的人。一定是因为沈家夫妇的爱,才让你不至于被复仇之火所蒙敝。”
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方才说了什么恐怖的话一样。“你刚才一定没听清楚我说的话。我要复仇,我就是为了复仇而活回来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
“是吗?”她转头,越过打开的窗望向外头,大汉在庭院里追着鸟儿,玩的不亦乐乎。“如果我要复仇,而又有像你那样的家产,要逼死一村子的人并不是一件难事。就算不想损及无辜,也还有其他很多的方法可以无声无息的杀人泄恨但你什么都没做,只是住在这宅院里,用最麻烦的方法叫他们献上年轻人,再把他们送出去。如果我想的没错,你根本下不了手,你连一个人都杀不了,怎么杀全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