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非跟在泊瑟芬的身后,心情比他所想的更加紧张惶恐!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以什么样的单位来计算的?他和笠凯到底有多久没见面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是否有所改变?
他的手心沁着汗水,忐忑不安的心脏威胁着他所有的理智!连脚步都不免在快慢之间失去了章法。
前方的泊瑟芬彷佛意识到他的心情,她轻轻地叹息。“奥非,你和笠凯之间的爱情真令人羡慕。”她顿了一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他,表情认真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一切或许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经过时间的考验,所以才能这样维持下去?”
他愣了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你和笠凯之间的相处从来没有经过婚姻,没有经过数十年的朝夕相对;如果你们这次真的能成为真正的夫妻,那么几十年之后一切还会一样吗?”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摇摇头坦承:“我也从来没想过笠凯和我几十年之后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现在失去了笠凯,而失去笠凯之后,一切对我都不再具有任何的意义。”
“你们这样相爱,可是几十年之后或许会有一个人变心,到时候怎么办?”她的样子像是好问的小学生;她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问的问题是否幼稚,或者具有杀伤力。
奥非想了想,轻轻地笑了笑。“如果是我变心,那么笠凯会让我走;如果是笠凯变心,我也会让她走。”
“然后呢?”
“然后?”他又笑了。“当然是好好活下去,不让对方痛苦愧疚。”
泊瑟芬怔怔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有必要欺骗你吗?”奥非叹了口气,遥望灰黑色的天空。“爱一个人当然是希望他可以活得好;如果现在笠凯告诉我,她留在这里会比较快乐,那么我不会勉强她回去的。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但我的自私包括了我所爱的人在内;我活得好不好当然重要,可是我爱的人活得好不好也同样重要。”
“这是一种伟大的情操吗?”她的语气中有不信任的嘲讽。
奥非讶异地收回视线看着她。“你觉得我说的是虚伪的假话?我为什么要欺骗你?如果你将同样的问题去问笠凯,我想她也会给你同样的答案的!这和情操无关,这是感情;我和笠凯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的。”
“笠凯是笠凯;你是你,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泊瑟芬转过身,笑了笑。“如果你以为你肯到这个地方来就可以证明你对她的爱,那你就错了!在我的眼里那不算什么的。”
奥非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证明?证明什么?爱情居然也需要证明?”
“不证明怎么知道是爱情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不明白;爱情只有一种定义的不是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双方面都明白的,何需证明?证明出来了又如何?会加深爱情的温度?爱情的深浅,其实在彼此见面的那一瞬间不就已经决定了吗?”
她哑口无语地瞪着他,好半晌才撇撇嘴,嘟嚷着:“这次算你过关了,”她有些不情愿似地瞪着他。“不过,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万一以后我发觉你今天说的都是假话,我会天涯海角追杀你的!”
奥非哭笑不得地注视着她。“泊瑟芬……”
“她就在前面。”她指指不远处的大岩石。“过去吧!等一下我再来带你回去。”
奥非一愣。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块岩石,竟没有飞奔过去的勇气。
“去啊!”泊瑟芬推推他。“我先走了。”说着,她已经消失了踪影。
去啊!日日夜夜所思、所想的不就是一刻?
为什么他会这样定在这里无法移动?为什么心中所冲击的竟会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的爱不是无畏无惧的吗?他不是自信自己的感情是不需要证明的吗?是他说谎?还是为了连他自己也不了解的理由?就在相见的前一刻,他竟失去了勇气!
苍茫天地之间的那块岩石后有他锺爱的妻子……
怕的是──他猛然一震
怕的是,连这样的生死挚爱也撼动不了天地!
怕的是,到头来终须一别,他的不畏死亡所带来的竟是更大的痛楚!
怕的是,见了面却是最后一面,那将情何以堪?
“为什么不过去?”假面突然无声地来到他身后。
奥非垂下头,“如果我不能带她回去,那么至少我可以不再带给她痛苦。”
假面遥望着那块大石,什么话也没说;他似乎可以理解他所想的。渐渐地,那岩石就在他们的面前淡去,彷佛一阵轻烟般的了无痕迹。
他们又回到普鲁图为他们所安排的地方。
“谢谢。”奥非涩涩地说着,而他的眼角有湿润的痕迹……
※ ※ ※
“他们没有见面?”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占卜师。“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这很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的见面机会吗?”
占卜师只能摇摇头。“我也不明白。”
普鲁图很有兴趣地笑了起来。“这很有意思!奥非斯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他居然会往他有机会见到欧笠凯的时候却放弃了?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所为的不就是见她一面吗?难道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希望渺茫,所以才放弃见面的机会?”
占卜师站了起来。“王,求求您尽快将这件事解决吧!不值得的──“
“不值得?”
她深吸了口气,跪了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他继续下去了!这根本是场无稽的闹剧,以他的睿智为何会看不出来?“王,我知道您之所以这么做,所为的是让冥后快乐,可是这件事会引起天帝的震怒!更何况,现在冥后根本不能体会您的用心,反而误会了您!这一切怎么会值得?王 “
“谁说我是为了泊瑟芬才这么做的?”他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爱将。“原来是你说的!是你去向泊瑟芬说,我是为了她才会安排这个事件?我为了她杀了欧笠凯?”
“我并没有说是王您杀了欧丽蒂凯小姐!”她慌张地抬起头来,“我只是希望冥后能劝劝您而已!我的确说遇这件事是您为了冥后而做的,其他的我并没有说。”
“你太大胆了!”普鲁图震怒地一拍椅子,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地。“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插手管我的事?你的意思是,欧丽蒂凯的死真的是我一手所指使的吗?”
“莫霏不敢!”她惶恐地摇头。“莫霏没有那个意思!莫霏只是担心王的安危!”
“还说不敢!”普鲁图愤怒地扬起衣袖。“你──“
“别迁怒在别人的身上。”
“冥后……”占卜师连忙垂下头。“我……”
泊瑟芬挥挥手。“你起来。”
她垂着眼跪着。“莫霏不敢……”她瑟缩地悄悄抬头看了冥王一眼;最令她伤心的并不是他的怒气,而是怕对自己的忠心毫无所感!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替他着想……他的心里从来不会想到她……
“不敢!不敢!”普鲁图怒气冲天地咆哮着:“出去!”
占卜师垂着眼,紧握着双手退了下去,两行清泪静静地滑过她的脸颊。
“事情没有照你所想的发展,你就很生气?”泊瑟芬冷笑着走到他的面前问:“你没想到你最锺爱的臣子会因为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而来向我通风报信?”莫霏脸上的泪水或许逃过了普鲁图的眼睛,但她却清楚地看见了,清楚地知道那所代表的意义。
“我说过,我并没有对欧笠凯做不该做的事!如果你不信,我也无能为力。”他直直地看着她,厌倦和悲哀混杂的疲惫让他苦笑。“你连你的丈夫都不信任,我又能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泊瑟芬怒不可抑地吼道:“为什么要让我不信任你?”
“那是因为你盲目!”他气愤地回吼:“如果你肯真正看清楚,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对我的不信任并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信任我!”他扬起的衣袖飘扬在大殿上,扬起一阵冷例的寒风。“你对一切盲目已极!”
“你──”泊瑟芬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你说得对!”他竟然不怒反笑。“我是个不可理喻的暴君!而这个暴君正好是你的丈夫。现在,你的丈夫决定在三天之内为死神奥克司和欧笠凯举行盛大的婚礼!”
“你不可以这样做!”她叫了起来。
“你试试看!”
他们互不相让地对峙着,双方的心里都充满悲哀。
他们怎么会弄到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们过去的爱情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 ※
“三天……”微笑喃喃自语地垂下眼。“三天……”
假面静静地立在她的面前,银色的面具一如过去一般难以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