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吃。”
克琦将面端到床边,放在她的面前,口气不容反驳:“你就算饿死了,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吃!”
“别拿你对小孩子那一套来对付我。”
“没人对付你,除了你自己。”克琦叹口气,坐在她的面前,凝视她仍然没有表情的脸,难怪克航会说她像是冰雕成的似的。“你和你自己过不去。”
“也许吧!”她冷笑一声:“或许我是有些自毁的倾向。”
“乐双!你这样自弃,看在我们的眼里真的很难过!”
“你觉得现在跟我说这些话会有任何作用吗?”
“不会。”克琦苦笑。“可是我实在不想在你的伤口上撒盐巴。”
她微微一笑,视线总算有了焦点。“你就是太善良了!真不可思议,现在世界上还有你这种人。”
“彼此!彼此!像你这样的人也快绝种了!”
“我知道我很呆。”
克琦耸耸肩:“我不会用‘呆’来形容,爱情这种东西没有理智可言。”
“世界上真的有‘爱情’这种东西存在吗?”她茫然地问道。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心理测验?”
“或许,人的心理太复杂,也许每个人都有些自虐,明明可以一个人活着,偏不肯,非要找个人来让自己痛苦。”
克琦无奈地望着她:“你知道你正在说什么?你正在驳斥自古以来人类最原始的感情。”
“你太乐观。”
“而你实在悲观得令人不敢领教!”
乐双忍不住轻笑起来:“你和叶子真的是一对,两个人都是绝对的乐天派!”
她一下子沉默下来,每次谈起叶子,她的反应总是如此。
“能够像叶子那样活着真好,好像全世界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他似的!”她感叹地说道。
“你试试看叫他去发动一场政变。”
“他在你身上发动的政变还不够看?”
“乐双!”她很认真地开口:“恭喜你,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不敢!不敢!承认了!”她也一本正经地回答。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克琦凝视乐双的眼,那笑意的背后隐藏着深沉的悲哀。
——为什么不哭?
为什么不哭?好想这样问她,好想用力撼动她将她脸上那层冰霜震落!
这就是克航的感觉吗?爱上乐双是件好辛苦的事!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她轻声苦笑:“你的脸好像黑板,上面总爬满了你的思想。”
克琦摸摸自己的脸:“我希望‘思想’长得不像雀斑。”
“岑克琦!”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们两个太极端了,你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你知道那有多恐怖吗?为什么不人性化一点?你是个正常人啊!”
“为什么不像克航那样说?我根本是个感情残废?”乐双的表情又是一片漠然:“我像个冰娃娃一样,连怎么哭都学不会!”
“克航被你逼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你别听他的。”
“他说的一针见血。”
“那你干嘛去爱上殷唯斌?”
“所以我说我自虐。”
“你何不干脆骂我是神经病算了?”克琦干笑两声:“我爱的根本不是个‘人’!”
乐双叹息,目眶却依然干涩。“他却比我有人性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我泪腺太不发达,或者根本没有。”
“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回答:“他无法舍弃李雯,毕竟他们结婚七年,相恋三年,他已经太习惯有她的存在,如果不爱她,他不会那样恨她,一旦她回头,其他的人对他来说都可以去死!”
“不要这样贬低你自己,他一定也爱你的!”
“是啊!只不过还不够爱到可以放弃她!了根本不想选择,如果能同时拥有我和她,那是最好的。”
克琦无言地诅咒:“男人真自私!”
“连他自己都承认自己的自私与不公平,你要我怎么办?”她苦笑:“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离得开他吗?现在的我对他是毫无免疫力,只要他招招手,我一样会回到他的身边,然后一再重复——重复——”
“这不像你了!”
“克琦,和叶子谈恋爱,你就像你原来的样子吗?”
她无奈苦笑:“的确不像,可是我没有你倒霉。”
乐双无言地别开视线。
是啊!人就是这么奇怪,可以得到的偏偏不要,却爱上个不能爱的人!
明知道可以抽身而退,明知道该快刀斩乱麻,可是——能吗?做得到吗?
他们总以为她很坚强,总以为她很超脱。
笑话!
如果真那样潇洒,那必是没有感情吧!
“原本只因为寂寞。”她轻声喃道:“只是因为太寂寞了,可是到后来都变了!爱上了又如何?付出的一切有人珍惜吗?他在乎吗?到现在还把我藏起来,因为担心李雯再次离他而去。可以给我的那么少,那又为什么不让我走呢?曾几何时,我乐双竟也落到要祈求别人的施舍了!而他所剩下的却只有那么一点……”
“这就是人性!”克琦苦笑。“叶子总以为人都很善良,可是其实人性是很残忍的;他当然不会放你走,可是他更不会舍弃李雯,这就是人性。”
“你又故态复萌了。”
他一愣,松领带的手停了下来:“我又怎么了?我这阵子不是每天回家?一整天都在家里工作还不够吗?”
李雯摇摇头:“你忘了交待小琪和小恬了,她们每天都在告诉我那个拉小提琴的乐阿姨有多好!”
“人家喜欢到幼稚园去,我有办法吗?”
“你喜欢到那里去我是不是也没办法?”
“我是去接她们下课!”
“你以前没那么勤劳。”
殷唯斌拔掉领带:“你要这样想我又能怎么样?”
“是啊!我又能怎么样呢?”她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他走了过来,轻轻抱着她:“我真的没做什么事,你不要每次都怀疑我东、怀疑我西的好不好?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别乱七八糟想!”
李雯无言地倚进他的怀里,眼角却沁出一滴泪水——
在回到他的身边之前就已经知道,这种情形是无法避免的!
他永远不会改变!
永远受着外界的诱惑;从这个女人到那个女人,追逐着不同的鲜丽华美,而自己却只能苦苦守候。
和他在一起十年,分分合合过无数次,吵过、骂过、憎恨过,却仍一次又一次回到他的身边,是该恨自己对他的懦弱或是深爱?
是太傻?太痴?还是太习惯?
有次吵得他也烦了吧!他忍不住冲口而出说道:“我是会出去,可是我不总也会回来吗?我不是总会回到你身边吗?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
她震惊于他的自私?
自私是人的天性,可是人通常会加以隐瞒,而他却明明白白地表示那就是他!
当他承认了他的自私,而她以爱加以包容之后,所有的问题都与他无关了!
企图以她不变的深情去改造他,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谬误!
她无言地叹息;难道真是前生欠他的?今生这样苦苦偿还,看不开,参不透,注定沉沦苦海!
不止一次想着,他是爱她还是需要她?
殷唯斌在外面的风流艳史都不长,最长的不过一年;他总是瞒着她,总是奔波周旋在女人之间,失去了哪一个也不见得令他伤心,他总是会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那是爱情吗?
从当他的妇朋友、同居人,忍受到成为他的妻子,她的确是唯一真正拥有过他的女人,可是她付出的代价是何其的大!
终她一生都是如此活着、爱着他,这是什么样的命运?
有些女人只要丈夫终会回到身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对殷唯斌这种男人来说,新欢是很难超越旧爱的,他只是不安定,无法长久守在同一个女人身边,所以他会走;等厌了、倦了,他会再回来。若她真能学着睁只眼闭只眼,什么都不看,都不想,那日子会好过些。
若真能当一辈子的愚妇,爱着他守着他,那女人最好不要太聪明,可是——她办得到吗?
那日日夜夜恐惧着他生命中的下一朵桃花何时开放的日子,这次她又能忍多久?
是另一个十年吗?
下一个十年,她所有的武器也只剩下时间和女儿,那能做什么?
她有爱情像场战役,而敌人却是自己的丈夫和外面痴心的女子们——
“你爱不爱我?”
“当然!”他微笑着轻抚她的长发:“这还用问吗?傻瓜!”
“我想听你说。”
“爱。”他叹息,为什么女人总爱问这种问题?“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有多爱?爱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很久?”
李雯偎在他怀里的脸微微扭曲。“不会的。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我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什么!”
她睡了之后,他小心地起身,燃起一根烟独坐在窗前。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