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了吧?
从她的谈吐知道她是个很有教养的女孩,即使是长年生活在国外,也无损她那东方的优秀气质。
这样的女孩是他生平仅见,完全与外面世界不相吻合的精灵——
他哑然失笑,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浪漫感到无比的好笑起来。
“裙子……”
他跳了起来,咖啡泼了他一身:“你怎么起来”
她可怜兮兮地朝他微笑,身上的衣服仍是昨天穿的。“我做恶梦……”
群智轻轻拉起她的手,领她坐到沙发上:“很可怕”她泫然欲泣地低下头,扭绞着脏了的衬衫:“我在梦里看到人都没有脸……”他叹口气,倒了一杯咖啡放在她的手里:“喝点东西,别想太多。”
她温顺地小口小口啜着咖啡,泪水却仍是淌个不停。
群智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所见过的女孩里没有任何人跟眼前的女孩有半分相似。”
好一点”他只好这样问,却觉得自己像个呆子!
她点点头,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半哽咽地低下头:“对不起……”
“傻孩子。”他松口气微笑。
女孩端着咖啡杯,脸上的苍白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红晕:“我——”
“嗯?”
“我可不可以去用浴室?”她小声地问,羞得抬不起头来:“……我没有衣服……”
方群智愣了一下,倦脸上也感染了她的躁红,他呐呐地站了起来:“我——我去拿我的衣服给你,你的衣服——你的衣服我们晚一点再出去买好不好?”
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地点点。
群智逃难似地逃回自己的房间,随手抓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又冲了出来:“我去拿早点。”然后丢下衣服便往外跑。男女关系是很单纯而且自然的一件事,对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在那个孩子的面前,他竟也孩子似的红了脸,总说不出话来,仿佛是个青涩的少年……
这件事除了让他觉得可笑之外,还让他觉得无比的恐怖!
过去只有在一个女人的面前会让他有那种感觉,而那个女人使他逃离台湾!
女孩在浴室里冲洗了自己,在浴室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那是一张很熟悉又陌生的脸。她是谁?取下了包着伤痕的绷带,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五官。
她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将往何去?
她的父母她是有父母的吧?
她为什么会身无分文,什么也没有的出现在这个男人的生活里?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视觉。
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会有人替她担心、为她牵挂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梦境里嘲笑她,压迫她的人都没有脸孔!
她走出浴室独自坐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开始动手清理屋子。
不能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为她的一片茫然而感到恐怖!
没多久,可以做的全部做完,那个对她无比亲切的男人还没有回来,有他在,她感到好安全,早晨被恶梦吓醒,她唯一想到的便是赶到他的身边。
女孩看着室内简单的摆设:几张沙发、一张小桌子、一部半旧的电视机和录影机便是全部,墙上连幅日历也没有,而书桌上只有几本过期的报刊和商业月刊。
这不像一个家,倒像一个暂落脚的驿站。她记得小卧室里的情形也是这样,除了几样必备的家具外空无一物。
很少有人的生活是这么简单的。
就算是单身汉也应该会有一些私人物品,而他的房子里住的却像是一个流浪者。
她会说中文,可见她是个中国人,他也是,或许因为这一点使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特别安全而且有依靠。
但他是谁除了他的名字外,她对他如同对自己一样一无所知。
门开了,方群智抱着一大包的东西走了起来,讶异地睁大双眼,看见自己突然变得干净而且光可鉴人的房子:“你不应该这么辛苦的!你的伤还没有好。”
“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个人很孤单……”
方群智放下手中的东西,以前所未有的怜惜注视着她羞色的脸:“我出去太久了,你一个人很害怕?”
她突然感到非常委屈,习惯性地咬着唇点点头。他坐到她的面前,将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打开:“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全部都买”他将牛奶、面包、清粥、小菜和豆浆等等全推到她的面前:“吃吧。”
女孩看着那小山似的东西,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我保证以后绝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眨眨眼睛,不明白他所说的话似的,好半晌方自眼眶中涌出汪汪的泪水。
“怎么又哭”群智手忙脚乱地抽出面纸递给她:“你真是个爱哭的小孩。”
“我知道。”
她哽咽着接过面纸,擦拭不完的泪水:“小海常常笑我,说我是个爱哭鬼。”
“小海?”
她猛然一愣,脑海中灵光一闪,随即消失无踪,紧接着是天崩地裂似的疼痛。群智看着她茫然的眼转为苦痛的挣扎,他的心猛然揪紧,连忙拉着她抱着头的手,将她的身体带入怀里:“别想了!别想!别去想它!”
女孩铁青的脸埋在他的颈项上,柔弱的躯体不可遏抑地发着抖:“我刚刚好像想起什么……”她猛烈地抽着鼻子。
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别勉强自己,头很痛”
在他的怀里有说不出的安全和舒适,女孩慢慢平息下来,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她像回到家一样——
她突然想起他是个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男人,连忙推开她,羞得满脸通红:“不——不痛了——”
他小心翼翼地搔搔她的短发,心底充斥的柔情连他自己都被震慑住。”吃点东西,待会儿带你去买衣服。”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说你不认识我。”
为什么?方群智放下他的手,刹时也迷惑这一年来,他不曾对谁关心过,甚至连宋西华都无法牵动他心底的柔情,为什么独独对这个孩子如此?
他摇摇头不愿意想。“大概是因为你我都是中国人吧。”
女孩似懂非懂地瞅着他,乖巧地不再多问,拿起桌上的食物吃了起来。
宝儿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戚林秀梅忧心忡忡地坐在小餐馆的柜台后,烦心使她无法做任何的事情。
戚大山在餐馆里来回踱步:“她不会有事的!”他安慰妻子,自己却也是满心的忧虑。
她长叹口气:“一定是太累了!那些人逼她逼得那么紧,难怪宝儿受不了!这几天她老是做恶梦,我应该多照顾她一点才对!”
“汉克有没有打电话来?”
“没有。”
戚大山愤怒地将一张椅子踹得老远:“那小子!整天就只知道叫宝儿跳舞,现在人不见子他也不管,下次见到他看俺不扭断他的颈子才怪!”
他大声咒骂了好一会,又急又气地扯开喉咙大吼:“小海!戚小海!你给俺滚出来!”
戚母连忙自柜台后走出来:“你别大声嚷嚷!咱们家小海说什么正在做研究哪!”
“做什么鬼研究他大姐都丢了还研究个屁!”戚大山不屑地哼声,再度扯开喉咙大吼:“戚小海!你还不下来!小心老子上去拆了你的破屋子!戚小海!戚——”
一个戴着大镜片的少年温吞吞地自屋里晃了出来,机灵灵的大眼睛在镜片后闪着不悦的光芒,他耙耙自己的一头乱发:“来了,叫什么嘛!”
戚大山蒲扇似的大掌一把挥向男孩,他立时伶俐地往旁边一闪:“打不到我啦!爸,别动手动脚的。”
“你大姐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去搞那些鬼玩意!还不给俺出去找找!”
小海晃到餐桌前坐下:“宝儿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会回来。”
戚大山恼怒地大吼:“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屁话!”
戚母轻轻扯扯儿子的手臂:“你姐姐从来没有这样子过,你别再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小海冷眼打量他的父母。“你们逼宝儿逼得太紧张啦!让她出去透透气,否则宝儿会受不了的。”
“她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消息啦!”戚大山暴吼。
戚母一下子悲从中来,泪水汪汪地拉着儿子哭。
小海不耐烦地翻翻白眼:“去报警啦!”
“汉克那小子说不行!说什么这样会坏了宝儿的名声!”
“是姐姐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戚大山烦躁地耙着头发,动作和儿子如出一辙:“早知道就别让她去学什么鬼舞!
女孩儿家不好好念书,成天跳跳跳的,难怪会出事!”
“你还说!宝儿出名你还不是乐得跟什么的!现在又说这种话!”戚母哽咽着抱怨。
小海盯着店里宝儿公海的海报,海报上的宝儿看起来像个天使,可爱、精灵。他一个晚上没睡好,宝儿是他唯一的姐姐,二人才相差一岁,自小就无比的亲密——
他其实是很担心宝儿的,可是纽约之大,从何找起“小海,你去叫你的同学们帮忙找找好不好?”戚母泪汪汪地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