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紫兰色氛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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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这答案很快出现在他们各自的心中——

  是的,他们永远都会是一家人。

  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中正机场。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挡了飞机的起降,在这样的冬季里却下起那么大的雨是非常少见的,机场的播报台不断以各种语言报告着各班机延误的讯息。而他只是站在落地窗前木然地凝视着那狂泄而下的雨滴。

  他早在一个多钟头前就该离开这里了,只是大雨阻挡了他的行程。他其实并不在乎,反正没有阿朗,走到哪里、什么时候走,都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的心空荡荡的,好大一个缺口在那里,他老是往里头跌去;而缺口里全是苦涩的汁液,他觉得他一辈子也喝不了那么多。

  机场的播报台又在广播了,这回公事化的女声播报了他的班机终于可以起飞的讯息,要他留下满心的遗憾去六号门登机。

  他像个傻瓜一样,提着简单的行李往登机门走;动作木然、表情木然,仿似个僵尸——反正他已经淹死在那苦涩的汁液中,管他看起来像不像僵尸呢。

  走来走去的,他发现他竟然迷路了!

  晚上十点多了,这机场里的人还是那么多。大家都急着去参加丧礼吗?

  夏之左卫门茫然地抬起眼,“登机门”这三个字却怎么也找不到!

  找不到日文版,也找不到英文版,也许有中文版,不过他看不懂。

  他站在原地足足思考了三分钟才决定提起行李往回走,才提起脚步便听到好嘈杂的声音——

  “狐狸!狐狸!”

  那些嘈杂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那些少女们的声音?

  他傻愣愣地四下张望,那些声音又不见了,也没看到任何熟识的面孔——她们该不会大老远跑来送他吧?

  “狐狸!这里啊!狐狸!”

  他的心中开始加速了,因为他听到吉他的声音——

  很微弱,但真的有!

  他扔下手中的行李,盲目地在机场里疯了似的奔跑起来:“阿朗?阿朗?”

  “这边!这边!”

  他狂乱的眼终于搜寻到她们的身影,就在机场大门的正中央——一群少女包围着抱着吉他唱歌的阿朗。

  “阿朗……”他的腿软了……只能动弹不得地站在那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冲上前去;他已经发了好久的呆,说不定这真的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吉他的声音停了,背对着他的阿朗终于转过身来——那一刻他心里的缺口,那巨大的缺口终于补平!

  他狂奔而去,紧紧地拥抱住她,还没开口,泪水已经先落下来:“我……好想你……”

  “我知道……我也好想你!”

  又哭又笑的,阿朗投入他的怀里,少女们爆出欣喜若狂的欢呼声,撼动了整个机场!

  过了好久好久,当激情终于褪去,狐狸擦擦眼泪,竟有些腼腆地红了脸。他走到一直帮他的少女面前,轻轻地开口:“谢谢你……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杨舞。”少女的眼眶也红红的,只是绽放的笑容好美丽!“很高兴能帮到你们。”

  “杨舞……好名字。”阿朗微笑地将落在地上的吉他捡起来,看了狐狸一眼之后交给少女:“这个送给你。”

  “送我?”

  “嗯……谢谢你帮我找到幸福,也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杨舞犹豫地不敢伸手去接,但其他少女却嘻嘻哈哈地怂恿她收下:“拿啦!这是幸福的吉他呢!”

  “收下来啦,那会给你带来幸运呢!”

  杨舞终于接过那把吉他,看着上面狐狸小小的笑脸——她的心满溢着温柔。

  “我们该走了。”夏之左卫门牵起阿朗的手,往登机门的方向走。

  少女们依依不舍地挥着手,而杨舞抱着吉他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开。

  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六号登机门,可是行李……掉了。

  狐狸瞪着阿朗开口:“你没有机票!”听起来像是指控——其实是他没有机票才对。

  “我当然没有机票,我又没打算今天出国。”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送你登机啊!你这算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没有你,我才不要离开这里!”

  “废话少说!你的机票呢?我订的是明天的飞机——机标拿出来啊!”

  “原来你明天就要到日本去?”他怪叫

  阿朗十分不耐烦地瞪他:“那又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把机票拿出来?人家飞机要起飞了!”

  “为什么你明天要到日本去?为什么——”

  “机票。”

  狐狸顿时泄气,他怯怯地抬眼偷看阿朗:“掉了……”

  阿朗阴恻恻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掉了……”他霍地跳起来大嚷着:“掉了!掉了!掉了!我连护照都掉了,怎么样?你咬我啊?”

  “我不会咬你,我会杀了你——站住!死狐狸!我叫你站住——”

  三个月后——

  “暗灰色的调子……他的签名……”她心无旁骛地修补着最后一块,乔托除了在立体绘法上独创新局,在各种质感的处理手法亦堪称一绝,无论人物的眼神、肌理,都有极为独到的表现。

  她沉浸在乔托所创造的另一个世界里,在每个光影转折处衷心赞叹。老教授临摹的画乍看之下十分完整,但实际修补时才发现尚有许多枝微末节需要补缀,而她已没有人能询问,无人能给她建言,一切她都只能自己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作画的时间愈来愈长;她总是画到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蹒跚地离开修复室,回到老人的仓库中。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人变得体贴了,食物、饮水、毛毯,甚至还替她准备了干净的衣物。只不过她已完全入迷,这些外在的事物对她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偶尔乍然清醒,她猛然发觉天色不但大亮,美术馆里也充满了各种声音。但修复室里都依然静悄悄的,好像从来都没人想过要进来似的,这种疑问会闪过她的心头,而她却来不及深思——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深思。

  勾勒出乔托独有的签名之后,她的工作总算完成了。

  在清晨微亮的金光中,她怔怔地凝视着自己这三个月来的心血——栩栩如生,一副乔托的“圣婴图”,终于重新回到世人眼前。

  天使们奏着天籁之音呈现在圣婴的面前,半跪祈祷的婴孩睁着无邪稚真的双眼,虔诚地凝睇着近在咫尺的天国;微暗的凶险人世,与充满音乐的天国相距原来也只不过一个抬头的瞬间而已——

  天国的金光乍然大亮,她猛然跳了起来。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了,她得赶快离开。一双温柔的手突地轻轻搭上她的肩,她愣了一秒钟。

  “我好想你……”

  莫芜薏的眼中立刻蓄满泪水。这三个月啊,漫长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有时真会以为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场荒谬的梦境而已……

  她不敢回头,担心就像过去无数次的梦境一样,睁开眼睛便消失了最心爱的影像。那种摧折,直教人心碎。

  他从她的身后紧紧拥住她,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镶入他的体内。“这几个月……我天天看着你,却又不敢靠近你……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折磨,好几次,我真想撕了这幅画,管它是什么旷世名作,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看你每天累得不成人形,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心里的感觉……像火烧……”

  泪水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紧紧地拥住她。

  莫芜薏突然想起自己的模样——老天!她上次梳洗是什么时候?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恐怖到了极点。

  她连忙挣开寒泽织真的怀抱,不安又自惭地缩到角落里。

  “芜薏?”

  她简直羞愧得想挖个地洞躲起来了。“别……别过来!我……一定脏死了、臭死了……”

  寒泽织真来到她面前,很认真地注视着她,足足过了三十秒才点头同意:“嗯——真的。”

  她难受得落下泪来。

  他却微笑地捧住她脏兮兮的脸,用全宇宙的深情凝视着她道:“不过,却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也是我最爱的女人。”

  她被他认真的态度与娇宠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而他却以一个温柔的吻住她所有的语言——

  对画家来说,这世界原是不需要语言的。

  对深爱着彼此的男女也是如此——爱,又何和多说呢?

  在他们深情拥吻的同时,有人进来将再完成的画作取走了。

  早上九点整,东京美术馆的馆庆正式开始,东京艺术节也在同时热烈展开。

  东京美术馆的馆长极其慎重地打开美术馆的大门,当全世界参观的访客进入时,不禁为大厅正中央悬挂的画而发出伟大的赞叹声——

  画的上方写着:乔托·圣婴图

  字的下方另有一行小字写着:修复者藤子山雄教授与莫芜薏教授

  那是二十一世纪美术史上第一件大事。

  七天后,拥进东京美术馆的人潮络绎不绝,来自世界各地研究古世纪西洋美术史的学者与仰幕者不断带着朝圣的心情前来欣赏失落百年的圣婴图,此话题不但轰动了日本,也在世界各地引起另一波古西方艺术的研究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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