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萧凡瞪牙儿一眼。「别提!妳要真关心地,师父会跟她提起,妳留在龙虎门,免得师兄回来起疑。」
「哦。」牙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她再回头,看见远处墓前的大师兄动也不动。「我觉得师兄好可怜。」
「被情所困的人都是可怜的--」萧凡叹道。「都是瞎了眼,盲目又冲动的可怜人,但愿妳师姊真的幸福。」
正当樊烈哀伤得不能自己之际--
「呵呵呵……」干净清脆的笑声,令山林里寒风减去了冶意。
香思和荆掠及无痕坐于亭子底下,石案上搁着下了一半的棋盘。荆无痕刚习会使棋,他这初学者每下一步路子都惹来一旁两位「前辈」的讥笑。
他皱起眉头,见香思毫不留情地吃掉他一颗棋子。
荆掠一旁嚷嚷:「叫你别下这处,看吧?你听我的,使那颗棋子!」
荆无痕脸色难看,偏偏不依,按自己性子使--果然香思又笑瞇瞇连吃他两颗子。
「徒弟终是斗不过师父的。」香思笑瞇了眼。
「嗟,瞧这丫头猖狂成这样!走走走--」荆掠使劲推开无痕。「你坐过去。」他兴致勃勃挽起袖子。「看爹怎么杀她个落花流水呜呼哀哉!」
「只怕你比无痕还不如。香思讥笑他,惹来荆掠一阵哇哇呼嚷。
冬季山上寒意彻骨,她笑着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忽然无痕将她整个人抱至腿上,安在自己怀中。
「你?」香思脸一红,看见他一贯冶淡的表情,但是那关切的自然动作,已经令她暖进心坎底,忽然对面又是一阵呼嚷--
「吃掉妳了吧!哈哈!」趁她分心,荆掠使了一招险棋,吞掉她三颗子。
无痕摸着她的后脑,大掌摩挲她柔软乌丝。香思正要落棋,分了心贪看他一眼,看见他竟无比温柔地冲着她微笑。
「无痕?」他的笑使她恍惚。
对面又是一声暍采。「又吃掉妳啦,哈哈……」
香思愕然,回过神看荆掠老顽童般抓着棋子哈哈大笑。「这叫什么?」他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起来。
「这叫『英雌难过俊男关』,哈哈……无痕,义父这招果然有效吧?」
香思眼一睁,明白过来,仰首瞪住那对深邃的眼睛,瞋怒道:「几时你也变得这么狡猾?」香思拧了把横在她腰上手臂。「性子冷就算了,这般狡猾就变阴险了!」嘴里骂着,却也忍不住被他们父子俩的诡计逗笑了。
对着江湖人人惧怕丑陋极了的恶人,偎着外貌冷俊神色冷漠的荆无痕,蔚香思却如鱼得水般悠然自在,轻松快意。
果真是她性属水?所以对这旁人眼中的寒恁地感到亲切自在,她活得比在龙虎门时好。冬季了,但她眼角眉桧仿佛还透着春的明媚,这里没有樊烈炙热的凶猛的感情。
荆无痕伸手轻轻按住她眼角扬起的笑,香思占有地往后一倒,瘫进那片宽阔胸膛,像是跌进一片无边暖洋。她俏皮地微笑着上望他正俯视的眼,四目相触,流盼间情意缓缓传递。
他黑眸深不见底,瞳眸中只有她美丽的脸。她眼含笑盈盈似水,汪汪地恍似要融掉他。
情潮汹涌,-切尽在不言中。
香思并不知道,身后这个看似冷淡的荆无痕,早把那寒魄琴抛落崖下,随着那本谱子一并抛落云深处。
那时他站在悬崖睥睨地冷望珍琴葬送云海。「我心已动……」他再不能平心静气的使琴,香思已经扰乱了他的心海,「让过去随琴尘封。」封住关于香恩的一切历史,封住任何悲剧的可能。
此刻他占有地环抱伊人在怀,胸腔溢满对她的爱。这是荆无痕第一次和人有了如此亲密的感觉,他抱着香思,紧紧地,恍似要将她的柔软馨香揉进骨子里。
他的爱……无痕闻着她发梢传来的香味,听着她清脆干净的声线正和他义父滔滔不绝笑着弈棋。
这一个冬季,香思伴着他。他幸福得感到自己变得异常脆弱,第一次他会怕,抱着这珍藏的小东西,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丢失。第一次他懂得害怕失去是怎样惶恐的情绪。
他的香思,他的女人!他占有的收拢双臂使劲地环紧她。原来一旦得到了幸福,就注定要开始害怕,惶恐着战战兢兢地深怕失去。荆无痕冷硬的心肠终于也开始像凡人般变得敏感而脆弱。
「你别抱那么紧,我不能呼吸了……」香思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她安下一颗棋子,不动声色却恍似了然一切地说道……「你松松手,我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她头也没抬,一句话轻易安抚了他不安骚动的心房。
是这样善解人意美丽的可人儿,难怪荆无痕爱她爱到心疼了。
樊烈不吃不暍一直守在墓前,他这样枯坐了一天一夜,那浸入骨髓的痛,那蚀心的痛!他睁着殷红的眸子瞪着墓冢,干枯的声音自那苦涩的嘴逸出。
「吾爱……」他霍地站起,黑眸一睁,背上焚宵剑铿地出鞘。「我怎能让妳独眠于此?!」他握住利剑、猛地一挥劈开墓冢。「就算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吾也要将妳带回厮守!」他疯狂咆哮,掘开坟墓……
是日--
夜幕低垂,香思按着约定的日期和师父在龙虎门外一处隐匿的林子里见面。
昏暗的林子里,只有些微穿透树棺的月光烙印地上。香思美丽绝色的脸庞,散发着恋爱中女子该有的光彩,一见到慈父般的师父,她立即奔上前抱住他老人家。
「师父……」香思闭上眼、喉咙一阵酸楚,思念和内疚感同时掐住了她的心房。「思儿让您担心了。」
萧凡疼爱地拍拍她?膀,轻轻推开她,慈爱的眼睛打量香思面容。「妳气色红润,双目有神,看来--」他一颗心放下……「妳在嵩山过得很好。」
「师父……您好么?大师兄有没有为难你?」
「他看见妳的墓,心都碎了,那痴儿恐怕还在墓前凭吊。」
香思垂下眼,抿起唇。也许她对樊烈是太残忍,但她不后悔,为了与挚爱厮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一定会伤害樊烈,死亡是最温柔的方武,起码不用闹到彼此难堪。
「师父知道妳有苦衷,但是……思儿,这样会不会对他太残酷?」
「如果我告诉他真相,那才是真的残酷。」香思抬起脸,聪慧的眸子彷佛能洞悉一切。
「我的心已经给了另-个男人。」
「妳信中提的荆无痕……他……」萧凡眼中有一抹难言的顾虑。「他真的比妳大师兄好么?有像樊烈那么样的呵护妳么?妳和他一起……快乐么?」
「师父--」香思直视萧凡的眼睛,脸上有着固执的表情。「您还记得么?小时候咱们一班师徒出游,途中我眼尖发现一只彩色孔雀,当时,指着牠羽毛大呼漂亮。」香思瞳眸一暗。「那天晚上,大师兄送给我一件礼物-一支支被拔下的孔雀羽毛!我那时望着樊烈,他眼中充满期待,他等着我赞赏;可是我只是直直瞪着他,惊讶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告诉我,只要我喜欢的,他就是粉身碎骨也会把它抢来给我……」香思声音哽咽了起来。「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法子睡,一直想着那只失去美丽羽毛的孔雀,因为我一句喜欢,牠失去可以保暖的羽毛。大师兄把牠的羽毛一根根扯下来,牠还能活着么?就算苟活也生不如死,当时你们都笑我,说大师兄多疼我,但师父,」香思眼中盈泪。「只有天知道,才十岁的我,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恐惧。师父,我讨厌樊烈;他越爱我,我越害怕。」
萧凡望着徒儿眼中凝聚的泪光,霎时明白在香思平静的面容底下,藏着怎样凶猛的阴影。他震惊的听香思说--
「对我喜欢的东西他不择手段,那么,对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又会如何?!」一句话道破了香思长久以来的恐惺。
萧凡雳惊地凝视爱徒那太过灵慧的眼睛。是啊,香思一向太聪明,聪明得意识到隐藏的危机,懂得害怕和恐惧。原来在龙虎门,她一直活得战战兢兢,他竟一直没发现,香思美丽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煎熬的心情。
「师父,我舍不得您和牙儿,但是--」香思毅然决然道。「我发现了一只更美丽的孔雀,我……要保护他,我要随他隐匿,恕我不能理会樊烈的情绪,对他我没有愧疚。」香思勉强地挤出笑容,苦涩道。「但是师父,徒儿只放不下您和牙儿,待樊烈接受了我的死亡,一切便回归平静。徒儿答应您,一定会找机会常常回来看您,好么?」
他还能说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也是樊烈那死心眼的性子造成的,能怪香思无情么?或者残忍的人不是香思而是樊烈,他那窒息的爱折磨了香思许多年。
萧凡叹息。「但是,师父听牙儿说,那个荆无痕有个义父,全身长瘤……」他欲言又止。「香思,他们的来历妳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