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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禧清楚师父想做什么,惶恐地捧着烛台闭上眼睛不敢看,也没有勇气看。

  就在金凤看得恍惚时,他握着刀刃,忽然转过脸来,那内敛而自信的瞳眸直直望进她朦胧的眼睛深处。

  他温柔地说:“可能还是会痛,你要忍着。”他俯身,将一块干净的布帛凑进她唇边。“咬住它。”他低声命令。

  金凤闪烁着眼睛,他的脸在晃,他的脸朦胧,还是自己糊涂了?怎么他握着刀靠得那样近,她却一点儿也不慌不害怕?

  她懒懒地张唇,任由他将布帛塞进她唇内。然后看他起身按住她左腿,按住那先前他寻找的地方,刀尖缓缓落下,他将刀尖往她腿上落,忽然腿上一痛,金凤咬牙痛呼,额上冲出冷汗,痛得抽气。她想挣扎,疼痛得想挪开腿,却被他有力而坚决的大掌按住。

  “不要动!”他大声叱喝。“别动!”他很镇定的处理淤塞的脉线,果断、冷静、坚决、沉稳。

  金凤忍着那火热的尖锐的疼痛,布帛咬得渗血。然后听见他高声命令抱禧。“银针!”

  抱禧颤抖着递上去,看师父小心谨慎地缝合那道伤口。这是第一次见师父如此处理病患,他吓得脸色发白。

  将伤缝合后,慕容别岳就唇将线咬断,同时听见“砰”的一声,抱禧昏厥过去。

  慕容别岳只回头看了一眼厥倒地上的徒儿,随即便将视线转往凤公主苍白的面容,那双殷红的眼睛正盯着他看。她抿着唇,鼻尖泛红。像是快哭了,又硬忍着泪。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敢,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喊过一声痛。

  她疼坏了吧?他拿起一旁干净的白缎缓缓擦去满手的血迹,然后俯身脱下了她足上绣鞋。好小的脚,他默默地往她足背上踝关节前横纹两筋间的解溪穴前探去,按住跌阳脉。

  金凤很安静,她看着他按着她足踝,看着他闭上眼睛,面无表情的似在专注地谛听什么。

  她想,他的指腹几乎把她身体摸遍了。

  半晌,他松手,睁开眼重新看住她,并倾身过来俯视她汗湿的脸。“应该已经可以开口了吧?”那脆弱的脉息已经如常人般强健。

  “……”金凤很虚弱的蠕动干燥的唇,吐出一句喃音。

  “嗯?”他没听清楚她的话,微笑挑眉。

  她瞅着他,皱起眉头,竭力把话说清楚。“……你给……抱禧做了纸鸢?”

  慕容别岳露出讶异的表情,不解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我命令你,给我做一个……更大的……”她恍惚地说着。

  他知道她折腾得累了,忽然有些心疼起她,他坐上床去,帮她拨开额前汗湿的发。

  “你不能命令我。”他纠正她。“不过,我还是愿意帮你做一个。”他放柔目光,看着她微笑。

  “我刚刚……”她虚弱地上望他,脆弱地说。“放纸鸢……来不及看它飞上天,我就昏了……”

  他温柔地俯视她,大掌覆上她额头探她体温。一边向她保证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你可以大声笑,用力跑,再也不会晕倒了。”

  “真的?”她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问。

  “真的。”他沉稳而笃定的保证。那双冷静的眼睛,仿佛在笑。

  “你医好我了?”

  “大概是吧。”至少他已经成功帮她除去病症,她的脉息比往常强健许多。他的表情显得那么骄傲自负。

  金凤望着他,忽然很霸气地道:“你看了我的身体。”

  “我一定得看。”

  “你摸透了我的身体。”

  他好笑地。“我不得不如此。”

  “可知……这要杀头的。”

  他扬起英挺的眉。“哦?”

  “但我不砍你脑袋。”她亮亮地瞅着他英俊的脸。“听着,我要招你当驸马。”她决定了,她要这个聪明骄傲的男人当她夫君,天下间只有他配得上她。

  慕容别岳眼眸一黯,这个小公主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想她是疼得糊涂了,可是,她那双亮灿灿的眼睛瞅得他不安起来,或者──她是认真的?

  那只柔软白雪似的小手又摸上来,不妙……慕容别岳身子一偏,想避开她的手,却仍被她揪住臂膀。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慕容别岳。”他说。

  她深深凝视他。“很好,慕容别岳,我要你当我凤公主的驸马。”

  “吾一介平民,怎可匹配公主?”这会儿他倒是非常谦虚。

  “你医好我,你够格。”

  “不可能的,雀儿。”

  “我命令你,我以公主的身分命令你。”

  他垂下眼。“不,你不能命令我。”

  “我是公主。”

  “即使你是公主。”他温柔地告诉她。“权力不是用来满足自身的欲望,权力该拿来做更多事。”他轻轻帮她将衣裳扣拢,温柔地注视她黝黑如夜的瞳眸。“我救了你,希望你可以扭转当今天子好杀的性子,希望你可以用你的权力和性命造福你的子民。”

  她蠕动红唇,眼眸漾着水雾,渴望而贪婪地上望他俊美的脸。“我要你当我驸马──”她坚决地注视他,眼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烧。“你只能接受。”

  慕容别岳看见那火焰般瞳眸底占有的情绪,他起身退开来,隔着距离俯视她。望着她固执的表情,他深邃的眼睛迸射出如刀一般犀利的光芒。

  冷而无情。刀一般,切开她炙热的霸气的眸光。

  凤公主眼眸一黯。“你……”

  他没有生气,只是漫不经心地又退了一步。像是要撇开什么沾惹上的讨厌东西。

  凤公主眼眸升起薄雾,心口酸酸的,为什么?

  慕容别岳俯身抱起昏厥的徒儿,然后他回身冷淡地觑着她。“请你──”那视线如箭般直直射进她的心坎。“不要再命令我。”

  他说了个“请”字,但那口气是狂肆而严厉的。

  凤公主闭上眼睛,挡住那令人伤心的视线,腿上的伤似乎更痛了。

  “你好好休息。”

  她闭着眼,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听见门扉被关上。忽然眼眶一热,金凤伸手去抹,发现自己哭了。

  她惊愕的望着湿湿的手,发现眼泪不断地汩汩流淌。有些不敢相信他可以轻易的就令她这样伤心。她满以为要招他当驸马他会好开心的,他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伤心的掉着眼泪,喃喃低语他的名字。

  “慕容别岳……”

  这个男人治好她身体的同时,亦在她心上凿了一个洞。于是那空荡荡的寂寞开始啃噬着她。她于是懂得了,无边无际空虚的、渴望的滋味。

  几个昼夜过去,经过慕容别岳诊治的凤公主,身子渐渐强壮起来,这日他们离开“忘玑阁”,来到京城里的一间茶肆。

  这间茶肆位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它有个挺美的名字,叫“优钵罗”。

  慕容别岳每个月都要下山一趟,匿名帮几个医馆大夫诊病。诊完病他按例就会来这茶肆歇歇。

  这天往往是抱禧最开心的一天,今儿个不只开心,还更开心,因为小师妹也跟着来了。

  慕容别岳负手立于茶肆前,在拥挤喧哗的人群间,他一身灰衫定定地站着。高硕的身型,是那么出类拔萃、玉树临风,不凡的气质就是和那些平民百姓不同。

  现下,他一对星眸温柔地注视那呆立在茶肆前,睁大著眼眸左顾右盼的凤公主。

  她一会儿抬头看看牌楼,一会儿瞄瞄摊贩,其间一有行人稍稍靠近,她便紧张地刺猬般环住身子咒骂人家放肆,吓得人家一阵莫名其妙。可一会儿,她又蹲下身子研究那被踏得又光又亮的青石,她甚至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

  来往进出的客人无数,把那青石板磨得滑溜溜的。顶上太阳一照,它便反射出灿亮青芒。

  “要再摸下去,就甭饮茶了。”慕容别岳走过去,俯身一把拉起她,可却被她一个反手往下扯。

  “你看──”她指着青石面。

  慕容别岳俯视她指着的地方,那是她倒映的脸,病愈之故,双腮红润如桃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他不解地问:“怎么?”

  “我好漂亮啊!”她忽然赞叹,由衷地说道。

  抱禧一愣,哈哈大笑。“师妹真的漂亮。”只是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瞧得入迷了。

  她这样说自己,那口气倒不使人讨厌,慕容别岳听了不禁微笑,她是真的可爱。连大言不惭的模样都可爱。

  “你瞧够了就起来吧。”

  她还是没站起来,而且继续沈在她的自恋里。“一路上没瞧见有哪个姑娘比我漂亮的。”

  她是不是自恋得走火入魔了?慕容别岳伸手又拉她。“好了,起来。”

  她忽然指着倒映的那张脸,对他道:“我这么漂亮,你不娶我要娶谁?”终于她下了结论。

  娶?抱禧怔住了。

  慕容别岳啼笑皆非,她还不放弃要他当驸马?

  “我谁也不娶。”看见她生气的抿起嘴,他微笑说着,随即一把将她拉起。

  “我娶你,你别伤心。”抱禧讨好地拉拉她袖子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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