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么?干么?」容心蕾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慌忙捣住胸。「怎么了?」
那婆子跪在地上,低着头,无比认真无限虔诚地纠正容心蕾。「我们主子从不乱讲话的,姨太太,您这样说可是大大冒犯了主子的神威,实在太不敬了、太不小心了。您万万不可再说这样大不敬的话了。」
「要不然呢?」容心蕾脑袋瓜里仿佛有一座火山正熊熊地冲天燃烧。「难不成他要砍我脑袋?」
那婆子惊恐地仰望着容心蕾,彷佛她是什么不怕死的怪物。
一定是怪物,因为容心蕾一字字清楚地又说:「我坦白告诉妳,我的伤不是爬墙来的,是被您那可爱的、伟大的、神圣的、高贵的、威风的主子打伤的,他打我,让我痛得几天下不了床……」好吧,他可以瞎说,那她也可以乱掰,她认真地仰起脖子,对那婆子秀出她殷红的伤痕。「妳看见我颈子上的刀痕没有?」她瞪大眼睛,恐怖地加重语气。「那是他拿刀子砍的。」她满意地听见婆子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她遂激动得再补上一句:「他差点把我打死!」
容心蕾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这样恐怖的、残暴的、凶恶的、不懂怜香惜玉的主子,妳还要我尊重他吗?」
那婆子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瞪着容心蕾。「姨太太……」
「怎样?」心蕾笑瞇瞇地问。
「我可不可以告退一下下?」她一脸惊恐。
「妳也觉得他恐怖了吧?」心蕾挥挥手。「行了,下去吧——」
那婆子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间,迅速且极有效率地往大厅飞奔——她得快点儿告诉主子,姨太太好象病傻了脑袋,神经有些不大正常,怪怪的。
那婆子一走,容心蕾立即笑得扑倒在床,几乎笑出了眼泪。看那婆子吓成那样,八成是相信她的话受到太大的刺激了。活该,谁叫她开口闭口堡主尊贵、堡主伟大之类的,听得她刺耳极了。大大地丑化了莫绍擎之后,她心中的郁闷纾解不少。
她套上衣衫下床走动走动,然后门扉被推开,莫雪凤溜了进来。
「蕾姨!」她一把抱住容心蕾。
心蕾怪叫。「唉呀、唉呀!放手、快放手。」这小丫头碰痛她的背了。
莫雪凤忙松开手,容心蕾皱着眉坐到椅子上喘气。「真要命。」
「很痛啊?」莫雪凤爬上椅子坐到桌面上。她扎着两只可爱的辫子,一身红色软袄子,圆圆的眼睛望着蕾姨。「这一切都是爹害的。」
「没错。」容心蕾啜了口茶,点点头。「全是他害的,妳记得他那夜说了多少废话吗?害我挂在墙上被奸人所伤。」她记得可清楚咧!
「就是啊就是啊——」雪凤拍手附和。「他真是太可恶了。」
「但是——」容心蕾将脸凑进雪凤鼻前,凶恶的瞪住她。「更可恶的就是妳!」容心蕾指了指雪凤的脑袋。「丫头,妳把蕾姨骗得团团转,枉费蕾姨还真的那么心疼妳同情妳,原来全是妳诳的。太可恶了,丫头。」
哼!还说什么堡主对女人多好多好、多尊重之类的,根本是天大的谎话。事实证明他完全是个跋扈自大嚣张骄傲到极点的男人。
莫雪凤低下头,可怜兮兮地模样。「难道我爹不是酒鬼,妳就不疼我了吗?」
「这是两码子事。」容心蕾双手环胸很严肃地教训她。「我疼妳不是因为妳可怜,也不是因为同情妳;而是因为妳很可爱,所以喜欢妳。就算妳没有可怜的酒鬼爹爹我还是会疼妳的。只是如果妳对蕾姨不老实,那么蕾姨以后就很难再相信妳说的话,是不是?」
「所以就算我爹是飞云堡堡主,就算他多可恶多讨人厌,妳还是一样喜欢我喽,因为我可爱喽?」她天真地反问。
容心蕾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是是是。不过妳之前骗蕾姨骗得团团转,我决定处罚妳。」
「不会吧?」雪凤惊恐地看着她。蕾姨怎么才? 繶R相处没多久,马上就学会了爹爱处罚人的习性。
「怕了吧?」容心蕾笑瞇瞇地。
莫雪凤难过地问:「妳要罚我什么?」她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妳看看我的手……」她伸手给容心蕾看。「手指都肿了,我被爹罚抄一十遍的经文,我好惨,妳还想罚我什么?」
「罚妳把我弄出飞云堡。」她笑瞇瞇地。「我要回当铺看看。」
「但是爹不许的。」雪凤眨眨眼睛认真地提醒她。「蕾姨,妳忘了爬墙的教训吗?」
容心蕾露出一抹笑容,她双手抱胸,一脸坚毅。「丫头——」她挺直胸膛,极有个性地昂着下巴,爽朗道。「做人怎么可以半途而废?要有不怕困难不屈不挠的精神,要是被动的等到妳爹点头放我出去,那我头发都白了,走吧,快帮蕾姨溜出去。飞云堡既然是妳家,妳肯定有办法的是不?」
「嘿嘿嘿……」莫雪凤笑了笑,地摊摊手耸耸肩。「蕾姨,飞云堡门禁森严,凤儿也没法子哩!」她才不让蕾姨出山去,她希望蕾姨留在飞云堡当她娘。
可是容心蕾可不是三百两语就能敷衍掉的,她严厉地瞪住雪凤。「当真没办法?嗯哼,妳不会又在骗蕾姨吧?」
她锐利的眸子瞪得雪凤背脊发毛,蕾姨要是别那么凶肯定会更可爱。她这么想,然后妥协地可怜兮兮地红了眼眶。「好,凤儿帮妳逃出这儿,那么妳偶尔要回来看看凤儿。」
「傻瓜!」心蕾笑了。「我回家一趟将买药的银两留给我爹,就会回飞云堡,妳担心什么,真是的。」
「真的吗?」雪凤绽开一朵笑靥,她扑进心蕾怀里。「我就知道妳不会将凤儿一个人扔在这个『恐怖无聊沉闷讨人厌的地方』,妳最好了!」
※ ※ ※
「主子,这些全是您要的医书,方圆百里内,所有的大夫,已经派人去请示过了。不过,没有一位大夫知道怎样解离欢散的毒。」
莫绍擎靠在榻上,他的眉头专注地拧起,腿上搁着几十本医书,他沉默地一本本翻阅。
晏总管也坐在一旁帮着在书堆里埋首翻找,他年迈佝偻的身子几乎隐没在那墙一般堆起的书海里,他疲惫的声音从书墙后头传来——
「主子,这些书没一本谈到离欢散的,这到底是什么怪毒?」
莫绍擎伸直双腿,疲倦的闭上眼睛,他慎重其事地说:「莫慎这些年结交一些塞外的奇人术士,下手更加阴狠毒辣,要摸透他的心思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他甚至可以在飞云堡自由来去。」这几日他一直担心这个问题,莫慎如同鬼魅般阴森难缠。
晏总管中肯地建议:「主子,世事无常,老身以为主子得快些册立新夫人才是。况且,按前堡主的遗言,您必须快些有您的子嗣。这是为咱们整个飞云堡的命脉着想,既然,南院的姨太太中了离欢散,同您结合必有性命之危,那么,就只有考虑册立柳金叶了。」他忠诚地建言,一心为飞云堡打算。
莫绍擎佣懒地倚在榻上,他斟酌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锐利的眸子变得深邃,他沉声一句:「难道真没有解离欢散的药?」
「难说寻不寻得着,但是——宁未雨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相信堡主睿智,应该比老身更明白才是。飞云堡迫切地需要您的子嗣以防不测。」
「我明白!」莫绍擎脸色阴郁,他倾身哗地将腿上厚重的书籍全数扫落地上。
晏总管担心地趋前收拾满地的书本。「堡主……」记忆中,少堡主自小到大凡事冷静从容,未曾如此失控过,他不禁担心起来。
莫绍擎一语不发地冷冶看晏总管收拾书籍,他身子斜倚,手肘撑在椅把上,手背撑着紧绷的下颚,深邃的黑眸透露出他的不耐和厌倦。他冷冷地凝视堂外明媚阳光,翠绿的树儿在日光下随风儿摆荡,风一吹,树梢的花办儿便因之坠落纷纷,落叶和艳红的花办堆满了一地。
堂前春意盎然,生气勃勃,他凝视着美丽的春色,竟然一股寂寞打心底油然而生。堂内是此等的静,静得闷,静得死气沉沉。
他的七情六欲那么地内蕴,像冷火藏在心扉深处燃烧。他的尊贵、他的地位绑住他的感情,在和容心蕾共寝一夜后,他便逃避面对她的任何机会,他知道他想要她想到心痛!
而当他面对柳金叶积极的投怀送抱而浑然没有反应时,他便明确地知道,他喜欢容心蕾,柳金叶只令他反胃。
他一直以为他的夫人只要听话安静就好,而这条件容心蕾没一点是沾得上边的,她意见颇多,而且老是不平则鸣,毫不掩饰她的喜怒哀乐,她是那么的生气盎然,像坚韧挺拔的梅。他承认,他必须承认,他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她,喜欢她生气时红粉的面颊,喜欢她瞪着他时清澄无暇的丹凤眼,喜欢她刀子般俐落机灵的嘴,她说的话比任何人都有趣都好听,虽然,往往是那么的不中听,往往是忤逆他的,可是,尽管她和他理想中的夫人相差甚远,可是他竟然还是喜欢看着她,喜欢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