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苏恋荷嗔笑着瞪了丈夫一眼。
王逵亦有感而发接了下联:「昨夜月露高楼,今朝烟雨孤舟,除是无身方了,有身长有闲愁……」
「好极了!」白梓称道,亲自替王逵斟满酒杯。
「伯父言谈不俗,何以隐居此地?」王逵禁不住好奇问道。
白梓闻言微微一震,正想阻止女儿开口,却已不及。
「我爹本是朝中当官的,可是得罪小人,惹来杀身之祸,连夜逃难至此,不再过问世事……唉哟!」雨荷大腿发疼,原来是被娘捏了一把。
王逵看得出白父面有难色,故识相地转了话题,这夜大夥聊了个通宵,直至鸡鸣方散。
王逵就寝后,苏恋荷将女儿拉至房里训斥:「那王逵来路不明,你怎么这么糊涂,把爹的事同他说了,不怕惹来是非?」
「什么是非?王逵斯文又有礼,娘怎么这样见外?什么来路不明?这样说人家太不厚道了。」雨荷嘟着嘴回道。
「你这丫头怎么……」
白梓见雨荷固执己见,于是也跟着训道:「你娘说的对,你太单纯了,不知人心险恶,凡事还是防着点好。」
「爹!」雨荷烦躁地驳道:「我难得有个朋友,你就教我防人家,你们根本不了解王逵,他是好人,我信任他,再说他就要走了,往后想防他都没得防呢!」雨荷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眼眶就湿了,声音也哽咽了。
白父见状也不忍说下去了,向爱妻使了个眼色,苏恋荷摇摇头,将女儿拉进怀里哄道:「好女儿,是娘多心,你别哭,乖。娘知道你喜欢王逵舍不得他走,可是他不属于这个地方,你要想开点,他也许有朋友亲人正焦急地等他回去,不可能像我们一样无牵无挂地长住此地。」
白雨荷只是淌着眼泪,喃喃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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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王逵隔日就要走了,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雷雨,因而耽搁了行程。他等着雨停,但到了天黑也不见雨势稍缓。
「你明天再走好了。」雨荷心底暗暗感激这雨,她见王逵归心似箭、心事重重,于是在晚饭过后,待爹娘都回了房,她拉着王逵往屋外去。
「你跟我来,我让你看样好东西……」她撑开油纸伞,直拉着他往屋后走,雨势又急又狂,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只顾着把伞往他身上遮,怕他淋湿了。
两人在屋后竹围旁停住,那地上有一小块石板。
「你撑着。」她将伞交给他,然后蹲下身子拉开那石板,瞬间一道金光闪烁,王逵惊得以手遮住眼,待稍稍适应了才定睛一瞧,差点没嚷出声来。
是金子!成堆的金子!一块块叠在那石洞里,金亮亮地闪着。
他愣住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看错了。
白雨荷俯下身子,抽出塞在石缝里的一卷画轴,然后又捡了两块金子揣在怀里。
「呐!这画名叫『桃花源记』,里头有山有水更有云,送给你做纪念,往后你看见了画、想起了这里,别忘了回来看看我。」她眼眶泛红,略微哽咽说道:「这金子给你做盘缠,千万别让我爹知道我带你来这儿,他会生气的。」
他因那成堆的金子怔住而半天说不出话,伞也握不紧,他忙伸手扶正,然后沙哑地开口道:「那些金子……」
「你放心,那不是来路不明的金子,全是爹逃难时用家产变卖得来的。我们住这山里,其实也用不着多少,我想拿些给你也无妨,你就放心收下吧!」她说着把那两块金子递给他。
「可是……」他犹豫着,这么贵重的礼物,他的良心不许他收下。
「甭客气,」她含着泪微笑地凝视他说:「只要你……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他俯望她的脸,从那对哀凄的眼神里,他读出了她心中的讯息,他恍然明白,这女孩喜欢上他了。
这些日子她对他细心照料、热情款待,他的命是她救的,她拉着他一起看云,一起喂食松鼠、一起坐在树荫下聊天,她这么温柔的对待他,现在又这样细心帮他设想。
望着她盈盈小脸,她发稍湿了一片,他接下她的「礼物」,心底无限感动,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抱住她的身子。
「谢谢。」他无以回报她的好,只有一句感谢。
白雨荷心满意足地偎进他怀里,那充实的感觉和温热的胸膛,令她心儿怦怦直跳,不住地悸动。
难道这就是爱情?她自问。是的,这铁定是爱情,她爱上他了,否则她不会有这般复杂的情绪,一会儿开心的笑,一会儿又难过的想死,患得患失又不知所措,都是自他出现后才有的变化。
她情不自禁的用双手环抱住他宽阔的身躯。「王逵,我……我爱上你了。」她大胆的说出来,怕往后再没机会表明心意。
他身子微微一震,诧异她如此赤裸、大胆的告白,他将她推开了些,看到她的眼泪成串地落下,和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脸。
他惊觉自己这举动太残忍,他想安慰她,可是急得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她的告白,因为他心底已有另一个人……
她看着他那无措的模样,一颗心直直下坠,知道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
可是下一秒他却低下脸来吻住她的唇,她惊讶的睁大双眸。
他只是轻轻贴着她的唇,那是个怜惜的吻,没有热情,只有温柔。
可是她的心仍为此雀跃不已,这是多么刺激新奇的感受,她欢喜的承受他的吻,不论如何,她至少可以相信他是有点喜欢她的,她想这就够了,往后虽然见不着他,至少可以回忆这个吻,她应该要满足,不该再奢求更多,他令她尝到了亲吻的滋味。
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打算,终离山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猛烈的雷雨,阒黑的天空中,电光又劈又闪,巨雷轰隆隆的响个不停。
白雨荷回房时,躺在床上被雷雨吵得不能人眠,她昏沈沈地躺着,烛火早已灭了,她合上眼,想起的都是那个令她兴奋的吻,她一遍遍地回忆着他搂住她的感觉,还有他的唇印上她的时,那感觉是那么地甜蜜美好。
而在另一个漆黑房里……
有个人也失眠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底忐忑不安,只要一合上眼,立即感受到一阵金亮的光芒闪烁,他徒然坐起身,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对他说——
只要有那些金子,你就可以赎回葛香云和她远走高飞,那些金子够你们好好过下半辈子,她不用被押去妓院替娘还债,可以自由的留在你身边,你们可以厮守到永远。
跟着,他又想起白雨荷昨天在餐桌上说的话:「我爹本在朝中当官,因为得罪了小人,于是逃难至此隐居……」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知道白氏一家人的存在,除了他。除了他……
不、不!他用力摇头,想摇掉那可怕邪恶的想法,然后他双手捧住头,咒骂着自己。
「你怎么可以有那些可怕的念头?他们好心救活你、照顾你,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不!你不能这样,想想白雨荷的天真善良,想想她对你的好和信任,你怎么可以伤害这样仁慈的一家人?」
可是……可是他又想起他深爱的女人,想起她的眼泪、她的恐惧和无助。
「这世界好不公平,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啊!怎么……我不甘心……」
她的泪湿透他的胸膛,她的话令他心碎。
葛香云,我最爱的云儿、我苦命的云儿……他想着,胸中便烧起一把火,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利刃在黑暗里闪烁着银色光芒,而窗外雷声作响、风雨交加,呼应了他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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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四更天了,外头仍是凄风苦雨,雷光将漆黑的房内劈得闪亮,屋内似乎正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白梓先是被雷声惊醒,他睁眼看见窗户被劲风撞开,吹得啪啪作响,他将爱妻搁在他胸上的手轻轻移开,下床将窗户关好,然而正当他要阖上窗户时,风雨里有个黑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王逵?他揉揉眼定晴细看,真是王逵!既没撑伞亦没穿蓑衣,冒着风雨蹲在后院,不知正忙些什么,真是!大病初愈竟还这样淋雨,实在太不爱惜自己了。
白梓想着便拿了件衣袍,抓了把伞往后院走。
王逵正惶恐地忙将石洞里的金子抓起来装进包袱里,他打算连夜潜逃,哪知后头突来一声斥暍。
「你在干什么?」
王逵一惊,手中的金块掉落,猝然回头,看见白父一脸的震惊和愤怒,怒目瞪著他。
白梓厉声喝斥:「混帐东西!我女儿好心救你,你竟偷咱家东西,你还是不是人?你……」他猝然噤声,瞠目结舌地见那羞愤的王逵拔出利剑,瞬间便直直刺入他腹里,鲜血沿着刀刃流下,染红了王逵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