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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翠大踏步上前,一把扯开盖着国王的旗帜,望着宛如冷笑的遗容,她掏出马鞭,开始鞭打尸体,「你这个下流的东西!还我母亲来,还我母亲来!你利用她利用了一辈子,即使死了以后,还要带走她?你这个卑贱下流的贱物!我咀咒你,咀咒你让烈焰地狱折磨到永远!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她猛然的挥着鞭子,惊呼的遗族想阻止她,却因为火辣辣的鞭痕,恐惧得退缩。任由她狂乱的鞭打,折辱他们的国王。

  「够了。」恩斯斯王抓住她的手,完全无视她绯红充满杀气的眼眸,「如果折辱死人能够让你高兴,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没错。这个死人…已经狞笑着带走了母亲,现在留在这里的空壳,只会埋在土里腐烂而已。她垂下了手,虚弱得连鞭子都拿不住,咚的一声掉在脚边,蹒跚着转身就要离开。

  「亚里斯王女极翠。」恩利斯王叫住她,眼底有着拼命压抑的怜惜,「我把歌殿和禁锢之地都封给你。你安心的在王宫待下吧。」

  她的眼睛完全没有神采,「这一切都…」但是母亲不在了,她还必须保护重华不受人类的侵扰。

  楞了好一会儿,发现居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谢谢。」游魂似的离开大殿,等她意识到了,她已经进入了洞窟。重华望着脆弱的她,心里起了不祥的预感。

  「极翠?」她投身到重华的怀里,软软的瘫下来。不动,也不说话。

  重华也跟着沉默,只是紧紧的拥住她。「…我在这里。」

  这句话像是在她心灵坚固的堤防开了个洞,哭不出来的眼泪,汹涌而至。「妈咪死了…妈咪死了…」

  她哭出来,「妈咪…死掉了…她不要我…她不要我…」抓着重华,指甲深深的陷入他的肉里,几乎出血,「她跟着亚里斯王走了…」

  精疲力尽的大哭,她哭湿了重华的胸膛,哭碎了自己的心。这么多年,她孜孜努力,为了母亲微少的笑容戮力匪懈,但是母亲还是拋下她,跟着亚里斯王走了。

  重华忧愁的抱着她,一下下拍抚她的背,当她昏了过去,还是牢牢的攀附着重华。

  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有一个永远的星陨了。恐惧这种后会无期的孤独,她怎样都不肯放开重华,即使发起高烧,她还是固执的抓着她。

  我不要再失去任何人。尤其是重华。

  ***

  极翠大病一场,因为悲哀之故。花精也失去了笑容,整天在洞窟里守着极翠,虽然她那么害怕夜神,但是自责和痛苦折磨着她,让她无暇去害怕。

  隔了几天,极翠退烧了,清醒过来。她茫然的眼神恋恋的在重华的脸上转了几转,向花精伸出手,「带我回歌殿。」

  「你还没痊愈。」为了治疗她的悲哀,重华疲惫得头发苍白不少。

  「我不能再虚耗你的气。」她定定的看着最喜欢的脸庞,这唯一的,没有血缘的亲人,「你几乎比我虚弱了。」稍微振作了一下,「我没事了。歌殿那儿还有点东西要收拾。」

  她扶着花妖的手,蹒跚的站起来。「我只剩下你。」她转头,失神着,「我只剩下你。」

  「你不会只剩下我。」重华温柔的说。

  极翠苦笑,让花精带她回歌殿。

  花精吃力的掺扶着极翠,狐鬼看了她们一眼,将极翠打横着抱起来。

  没有抗拒的她轻得像是一件衣服,狐鬼心底缓缓流动着悲哀。

  他和狸鬼一直守在外面。妖鬼们听说了诛魔王女躺下,争前恐后的前来一报宿怨,虽然都是些下三滥,到底松懈不得。

  一见她离了洞窟,他也不再坚持自己的原则,破例走进了人类的居所。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放下心来。

  她躺在歌姬死去的床上,枕畔还有母亲的淡淡芳香。她沉默了许久,久到侍从她的妖魔以为她永远不再开口,极翠说话了,「花精。点起梦魂香,我需要睡眠。还有,你酿的百花蜜拿过来,我要吃东西。」

  她像是喝药一样喝掉整杯百花蜜,转着杯子,「居然喝不出味道…」

  苦笑着压抑想吐的感觉,「狐鬼,你跟狸鬼辛苦了,麻烦你守卫歌殿和洞窟。」梦魂香让她的神智渐渐昏沉,「拜托你们了…」

  狐鬼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睡熟了,才去殿外守着。花精茫然的守着睡去的极翠,望着容颜相仿佛的王女,想到歌姬白兰花似的脸庞,强烈的悲哀袭来,她低低的哀泣,不知道自己该把痛苦难当的心摆在哪里。

  ***

  将养了几天,顽强的生命力让极翠恢复健康。她瘦了一大圈,腰带得束紧些才能让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

  以为她醒来会直奔洞窟,极翠反而开始收拾行李,要花精帮忙准备花酿和妖精口粮,她则静静的磨剑和制作箭枝,调整长弓弓弦。花精以为她要借着工作忘却痛苦,也默默的挥汗,和她一起忙碌。

  她清点了几次行李,将小小的驮马拉出来,沉默的将行李装到驮马上。再迟钝也知道她要做什么,花精帮着她上行李,理所当然的跟在她后面走。

  「你别跟来,花精。」她消瘦的脸庞看起来更纤小,「请你留在此地,守着歌殿和洞窟。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解开我们的束缚,让你离去。」她虚弱的笑着,「妈咪…妈咪这几年,让你很辛苦了。谢谢。」

  「我要去。」花精小小声的,「我不管什么血誓。我要跟妳去。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去九疑山?太狡猾了…」她低下头,「你不能拋下我。」

  大家都知道了?她淡淡的苦笑,「…花精,我挂心重华。他需要人照料饮食。这一路凶险,你又不是战斗系的妖魔。请你…」她拉着花精的手,「请你照料他。我知道你会怕重华,但是,我没办法托付别人。」

  花精凝视了她一会儿,珍珠似的泪滴下脸颊,「你不怪我?」声音都嘶哑了。

  「我感激妳。」极翠振作了一下,「妈咪少有的笑容几乎都是你带来的。我只能将我最珍爱的人交付给你,我相信你的。」

  牵着马,走了几步,花精叫住她,「极翠,你不跟夜神道别吗?」

  她站定,遥望着洞窟,森森的林木挡住她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不了。他一定会阻止我。但是…我不想看到他比我还早逝。」她绽出一朵美丽的笑靥,「我会好好的。因为我还得回到他的身边。」

  「妳在追日。」花精忧郁的说。

  「我知道。」声音很轻很轻,「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转告狸鬼和狐鬼,请他们守着重华。」

  花精站在歌殿的阶梯上看着她远去,狐鬼和花精对了一眼,身影倏然消失。

  他追着极翠去了,狸鬼却悠闲的坐在花精阶前,「哎唷,真的走了。

  我一个人要守着整个歌殿和洞窟,很吃力呢。」他递出脏兮兮的手帕,「眼泪擦一擦。啧,哭得一点气质都没有。」

  她接过手帕,挨着狸鬼坐下。清晨的金银花盛开,淡雅的香气让她凄苦的心有点安慰。

  ***

  「你不该跟来。」发现狐鬼跟踪,极翠已经到了码头边了。

  「我当然应该跟来。」他狭长的狐眼闪闪,「我和你立过血誓。再说,你答应我,远行一定让我跟从。」

  我是说过这话。她凄楚的脸庞微微露出无奈的笑。

  「…狸鬼应付不来的。」她垂下眼帘。

  「若是为了花精,他会倾注全力。」

  极翠心里微微一惊。是吗?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她在做什么?在母亲跟前却看不到母亲的悲哀,在重华身边却到这么迟才发现他的衰退。这些尽心服侍他的妖魔的爱与憎,她也什么都不明白。

  「我是答应过你。」她决定让关心她的妖魔顺心意,「来吧,我们今天就要搭船顺流而下,运气好的话,五天后就能到海口了。」

  狐鬼少有的破颜一笑。

  这是艘很普通的民船,搭载着人和牲口,预计顺静江而下,直到海口乌兹国的圣米尔港。即使是最好的房间,还是小得无法转身的双层床。底层夹板牲口的气味弥漫上来,狐鬼不安的看看极翠,怕她食不下咽。

  但她跟其它搭船的庶民没有两样,泰然自若的吃和睡。养足体力就在甲板吹风看景色。

  只是第二夜,她的睡眠却很不安稳。

  在梦境里行走,她见到一群女子在织布。她们的外貌有些像母亲…极翠的心脏狂跳起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紧张的看过每一张脸。

  都是很美的女子…只是,为什么总是带着恶意的笑?

  穿著红衣的纺纱,穿著黑衣的织布,穿著白衣的裁制着一件件的丧服。

  「你们在做什么?」极翠忍不住问。

  黑衣女子抬起头来,笑得极可怖,「我们正在编织你的命运。」

  命运三女神?!看着她梭子下杂乱无章的紊线,她的火气上涌,「住手!住手!我的命运不让任何人操纵!」她拔出剑,就要画断那些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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