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一样任性呀……”他笑着,低声的说:“双双,药呢,是吃来尽兴的,不是吃来上瘾的。你最近药嗑太多了吧?”
林双脸色一变,若是别人,她大概当场发作起来,但是面对这个在她演艺生涯里占重要地位的人,她还是不敢放肆。“陈董,我早就戒了。”
“那你手背的针孔怎么来的?营养针?”陈豪似笑非笑,“好不容易有机会复出,好好把握呀。再来一次……可爬不起来了。”
“你去关心你的薛雪涛好了,”她娇蛮的一扭,“干嘛管人家的死活呢!”
“双双,你这不是冤枉我?”陈豪笑了起来。少年时他就是有名的情场浪子,多少美女拜倒在他的膝下,即使年纪大了,饱受病痛折磨,风流倜傥亦不减当年,“不是关心你,何必讨你嫌?乖,听陈大哥的话。针少打,药少嗑,不要把安眠药当下酒菜。上哪儿找你这样的超资深美女?看样子,你会这样娇艳到八十岁,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一席话哄得她心花怒放,多少年来,已经没有人这样当她小女孩似的娇宠轻哄。
“得了,你说这么一大堆,还不是想要我别刁难你的宝贝?”她亲热的揽住陈豪的手臂,“听你的听你的。不过,你今天得请人家吃饭。人家好闷呢……”
山红看着陈豪无奈的耸耸肩,笑着和他招招手,目送他和林双进了宾士。
“你知道,我和那个老太婆只是玩玩。”颜日升趁着两个他惧怕的人不在,赶紧过来示好。“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
“把剧本背熟一点吧,先生。”山红的脸冷得跟冰霜一样,“如果有时间把女人的话。”
她转身离开,觉得嘉斓对演艺圈的厌恶,实在有点道理。
* * *
相安无事了几天,她刚上好妆,正在读剧本的时候,从林双的专属化妆室突然发出一声喊叫。
这声惊叫这样惊心动魄,她将剧本一推,不顾以往的嫌隙,冲了进去。林双倒在一堆呕吐物上面,她的助理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发抖。
“林姊?林姊!”她赶紧蹲下去扶起林双,发现她全身布满细碎的冷汗,呼吸浅快,一按她的心跳,发现虚浮浅急,嘴角还有呕吐物。
“糟了!”她一面将林双紧咬的牙关撬开,嘴上忙着指挥,“你愣在那儿干嘛?赶紧去叫导演和叫救护车!”
小乔尾随在她后面过来,她照顾过薛妈妈,知道这样是休克了,她冲了出去,慌着从急救箱里拿嗅盐出来。自从薛妈妈常常休克以后,急救箱里总是准备着这些东西。
山红接了过来,放在林双的鼻子底下,一面按着她的人中,“林姊!快醒醒!”
她稍微动弹了一下,导演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林姊昏倒了。”她简洁的回答,“救护车呢?”
导演骂了句脏话,“搞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又吃了什么?!”
等救护车来了以后,她也跟上了救护车。
“你跟去干什么?”导演赶紧拉住她,“戏的进度已经落后了!跳过她先拍别的段子……反正救护车的人会照顾她……”
“导演,人命关天。”山红的冷冷的看他一眼,“我照顾过我母亲,很清楚救护车除了把人送到医院,什么也不会。我和小乔可能还有用一点。”
她和小乔上了救护车,导演气得把本子往地下一掼,“搞什么?!还有什么事情没发生的?干脆一起爆发算了。摄影机也故障,角色也倒了,连女主角都跑了,还拍什么?别拍了!”
副导演劝着,“导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林双看起来很严重,还是赶紧通知她的家人……”
“叫她的经纪人通知去!”导演暴跳如雷,“不是那死老鬼再三低头拜托,我会答应让那毒鬼来拍戏?现在好了,昏了是不是?八成是吸毒吸过头了!我已经警告过她,不准在我的场子嗑药,她又干什么好事了?”接着是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副导演怕出人命,赶紧通知了林双的经纪人。
跟了林双十几年的老先生跑了过来,慌的要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都再三跟她交代了,”他骂助理,“都告诉你要好好看着林小姐,你到底在干嘛?”
助理顾着眼泪汪汪,林双那脾气,谁敢惹呢?
他也不敢担这责任,慌着打电话给林双的亲人。
* * *
林双推进去洗胃,山红一直在医院守着。可怜她跋扈嚣张半生,险些没命的时候,居然只有个拍片的同事在身边看着。这个同事还是她排挤鄙视的后辈,不是不凄凉的。
林双的经纪人满头大汗的进来,虽然焦急,还是做足礼数,“薛小姐,烦劳您了。我们林双怎么了?”
“镇定剂过量。”她叹了口气。幸好不是毒品,若是查出来,医院报了上去,万一被送到警察局法办就糟了。“她镇定剂又混着酒吃,引起急性药物中毒。还好先吐出来一些了,现在正在洗胃。”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林双的经纪人急得团团转,又忙着接电话。
“薛小姐,烦您再待一会儿,我另外一个孩子出了点事情。等等林双的亲人会来,不好意思……”挂掉电话,他挥着满头汗,拚命道歉,山红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林双洗完胃出来的时候,只有山红在,小乔让她叫回去找林双的换洗衣服来。林双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眼窝凹陷,脂粉未施的她,看起来老了十几岁。
若不警惕,林双就是她未来的模样。想到都不寒而栗。
“只有你?”她的声音很沙哑。
强插胃管洗胃很不舒服吧?山红怜悯着她,“大家都在赶进度。”
“日升呢?”林双有气无力的。
“他让导演留下来了。”山红温驯的回答。
“你当我三岁的孩子?他也只是玩玩,不过,我也只是玩玩。”她的唇角有个苍白而残忍的微笑。“谁玩谁还不知道呢。你回片场吧。我还没堕落到需要你怜悯。”林双闭上眼睛。
事实上,你已经堕落到要后辈怜悯了。山红沉默了一会儿,“……等会儿吧。听说你的亲人已经赶来了……”
“我哪还有什么亲人……”
“我的确不当你是亲人。”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出,“要死就赶紧死一死,不要半死不活的拖累着。把我叫来叫去,好玩吗?”
林双脸上一凛,将脸别到一边,“我又没叫你来。”声音却意外的软弱。
但是山红却不敢转头。那残忍的话语来自她熟悉的声音。她衷心祈祷,只是惊人的相似而已。
“我不来行吗?”那人已经走到床前,“虽然你抛家弃子,但是血缘割也割不断。亲子关系真是暴力……我再怎么否认,我的身上,流着你的血,是铁般的事实。”他愤怒的眼神像是要穿透林双,“你说是吗?妈妈?”
“……嘉斓……”林双无力的轻唤,总是骄傲的脸庞出现了少有的卑屈,“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山红微侧着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嘉斓……嘉斓居然是林双的儿子?她强自镇定,趁着嘉斓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双身上时,悄悄的退出去。
说不上来是慌张还是惊愕,她思绪乱纷纷的走出来,却让嘉斓叫住了,“薛小姐。”
他的声音这么冰冷……是不是他发现了自己的谎言?
握了握自己冰冷的手,她将自己武装起来。我现在是薛雪涛。山红告诫着自己,现在是玉女明星薛雪涛。不管发生什么令人想哭的事情,都要勇敢骄傲的抬起下巴……
“什么事?”她转过来,妆点精致的脸庞艳光四射,明丽不可方物。
嘉斓只瞥了一眼亮艳的“薛雪涛”,连一秒钟也没停留在她脸上,“……谢谢你送我母亲来医院。”
“不客气。”薛雪涛用标准的京片子回答他。
嘉斓四下望望,就是没有看她,“你的助理呢?她不在这里?”
她花了几秒钟才消化懂了他的意思。嘉斓没认出她来?“她去帮林姊拿换洗衣服。”
“……请不要让她知道,林双是我母亲。”他顿了一下,“山红跟你提过我吗?”
“……提过的。”她僵硬的转身,小小的庆幸掩盖不住巨大的失望,他……他居然不认得自己?!
“我不希望她知道……我有这种丢脸的母亲。”嘉斓勉强把话说完。
她想反唇相讥,但是想起自己破烂不成材的父亲,又觉得黯然。儿女没得选父母,生到怎样的家庭,纯属运气。她同情嘉斓,但是,谁来同情她?
“每个人都有不愿被碰触的伤口。”她精致的脸庞满是寂寞的高傲,“如果您对这点有体认,请不要伤害山红,也别问她的出身。”她冒险的正视嘉斓。是的,她很矛盾。她决意要隐瞒他到底,但是,他真的认不出自己时,她却有汹涌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