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崇华却没让她失望,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家里。这小小的套房,就成了他们的家。
两人常一起到花莲活动中心,那是必须开车才能抵达的距离,但是他们却乐此不疲。
带著大叠的书,开著崇华的小车,他们喜爱那个可以看到太平洋的阅览室,从书堆中抬头就可以看到深深浅浅、宛如在呼吸的蓝色海洋。
静谧的读书室,只有浪潮细细的拍岸声,和翻页的沙沙声。看书看累了,两人会悄悄起身,牵手沿著栏杆散步,望著永恒的海洋。
海天共一色,清凉的海风,终年不息,像是可以吹走所有的忧虑一般。
随著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艳然眉间的轻愁终於消散了。
她常思考永恒的定义。或许,一天接著一天的相爱,就能通往永恒的道路吧?
昨天他在,今天他在,明天也应该在……接续许多的明天,说不定,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希望让她的容颜散发著珍珠般的柔和光泽,而她的改变也感染了崇华,他显得神采奕奕。艳然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趁著暑假,他们几乎踏遍了半个台湾,沿著铁路南下,兴之所至的随意停留,有几次在深山里迷了路,还得去派出所过夜。
「你们是夫妻?」警员客气的让出休息室,有趣的看著这对美丽的人儿。
「就快了,这是婚前的蜜月旅行。」崇华自然的搂了搂艳然的肩膀,趁机把放在口袋里很久的碎钻戒指戴在她手上。「瞧,这么多证人,你赖不掉了。」
她微张著嘴,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求婚。驻守的警员爆出笑声和鼓掌声,让她觉得可笑又尴尬,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居然夺眶而出。
「你不愿意?」崇华担心起来。
艳然擦乾眼泪,将手背在身後,板起脸孔,「货物既出,概不退还。」
「你想退,我也不给退,千山万水也要把你追回来。」旁若无人的,崇华深深的吻住了她。
警员笑著离开休息室,将空间留给他们,
小小的一圈钻戒,圈住了两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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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环岛之旅,让两人都晒黑了。晒黑的艳然,身上的疤痕看起来更明显,但是她毫不在乎的穿上泳衣,高高兴兴的戏水,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
即使搭讪不成而恼羞成怒的痞子出口伤人,她也不在意,但是,崇华却很在意。
「你再说一次!」崇华神情阴冷的揪住那个痞子的花衬衫,「你刚刚对她说什么?」
痞子吞了口口水,眼前这个男人漂亮得不像话,可不知为何,被他清澈的双眼一瞪,他却怕得全身发抖,只觉酷热的空气也突然变得冰冷,
靠,这么多人在看,他若示弱了,脸要摆哪里?鼓起勇气,他甩开崇华的手,「说十次我也敢说!那个补丁女不乖乖在家里躲著,跑出来吓人干嘛?我看她可怜,好心跟她聊天,居然敢不甩我——」
话还没说完,左眼便挨了一拳,头冒金星的倒在地上啃沙。
他的同伴鼓噪起来,捋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帮忙,可崇华厉眼一扫,居然个个发起抖来。
「还有谁想试试看?」
他的脸如此俊美,声音如此好听,但是被他那双比女人还好看的眼睛扫过,说不出来为什么,那群人竟腿软的跪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拖了闯祸的同伴就跑。
看著他恶意的邪美笑容,艳然心里不禁掠过一丝寒意。
「崇华?崇华!」轻轻的摇他,「别人说什么我不在意,只要……只要你不在意就好了。」
邪佞的表情僵凝了一会儿,继而浮现困惑之色。他心底刚刚涌现的杀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也不明白。
时时在眼前飞舞的蚊蚋,扩大成了黑色的蝴蝶,翩翩在他眼前飞舞。
「崇华?」
他转头,一瞬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黑色蝶影。
「艳然?」他恐惧的往前抓,直到触碰到她温暖的臂膀,眼前不祥的蝶群才飞散,光明的世界重现。
因为艳然,他的世界才有光亮。
「没事了……」他喃语著,轻抚她担心的脸,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什么事也没有……真的……」
她有些狐疑的投入崇华的怀抱,「真的?」
「真的。」紧紧的拥住她,这样不祥的蝶群才不会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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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没课,崇华就开著小车载她四处跑,他们也因此参加了不少原住民的丰年祭。
花莲的丰年祭是很惊人的,即使已经表演化、观光化,旺盛的生命力却仍让人惊叹。
都会如此,小部落更是热烈狂欢,部落的村民对他们这对美丽的人儿一直很好奇,周游几个部落,艳然和崇华就有了一整套阿美族传统服饰。
丰年祭热热闹闹的举行著,村长太太递酒过来,热情的邀请艳然一同下场跳舞。
「我不会跳舞,也不会喝酒。」盛情难却,艳然有些著慌。
「不喝酒有红茶呀。」村长大大笑眯了眼睛,「跳舞很简单的,阿桑教你……」视线瞟向崇华,「你也一起来啦,男人不要那么惜皮肉,被看又不会痛……」
崇华好笑的在族人簇拥下,裸著上身,斜背起槟榔袋。平常锻链有素的肌肉,衬著俊美的脸,像头矫健而健美的豹。
少女们压抑著轻呼,不断的偷看他。
崇华对那些眼光一点都不介怀,但是,当他看到打扮好的艳然时,呼吸不禁停了一秒。
她……真美。
薄施胭脂,让她整张睑都亮了起来,阿美族的传统服饰穿在她身上,别具风情,微带羞涩的笑容,更有楚楚动人的风韵。
「干嘛这样看我?」她薄嗔道。
「你真漂亮。」崇华打从心底的赞美著。
「呿。」她轻轻啐了一口,脸却微微红了。
声震屋宇的歌声,简洁有力的舞步,听著跳著,崇华突然被感动了。
生为人,才拥有这样热烈感染的欢乐。活著,真是一件好事呀。
虽然不懂歌的含义,听了几遍,也听熟了。长老笑著把麦克风递给崇华,示意他起头,他谢绝了麦克风,用洪亮有力的声音唱著。
艳然有些陶醉的听著他好听的声音,望著他的眼,知道他是唱给自己听的。
唱些什么……不重要吧?他的心意,已经笔直的传达给她了。
会场的气氛仍然热烈,崇华悄悄来到艳然身边,牵起她的手,没有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会场。
月光泠泠,橘子花散发著酸甜的蜜味。轻轻拥著她,像拥著此生最珍贵的宝贝,虔诚的在她唇上吻著。
月光为证,他此生只爱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胡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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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却愉快的回到家里,两人正在整理档案和照片,却传来一阵阵敲门声。
崇华和艳然面面相觑,现在是晚上十点,在这个纯朴的三合院里,大部分的人都睡了。房东是个和蔼的老太大,几乎没来敲过他们的门,总说他们小俩口需要独处的时间。
现在又会是谁呢?
「大概是墨墨黑和白帅帅吧。」崇华笑著起身,「等等要叫他们的阿妈打屁股,半夜不睡觉跑来干嘛?」
一开门,他便僵住了。
望著他僵直的背影,艳然疑惑的抬起头。
「二姊。」他的声音紧绷。
脸容妆点精致的丽人,有著和崇华相似的面容,只是身上散发出的冰霜感,却拒人於千里之外。
「连手机也没有,害我大老远的从台北跑来。」连声音都冷冰冰的,「爸爸要见你。」正眼也不瞧艳然一眼。
崇华沉默了一会儿,「……爸爸怎么了?」
「你会不知道爸爸怎么了?」她反问,唇角噙著冰冷的笑,「你倒好,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清静度日,我们其他兄弟姊妹就活该倒楣,让那生病的死老头差来遣去!现在他要死了,又要我们把外面的野种统统叫回去。那死老头的野种还真是——」
「二姊!」崇华厉声喝道,随即又放软语调,「……我知道你和大妈都吃了很多苦。」
冷漠的面具短暂崩解,激烈的情感需要非常压抑才能平息,「……明天就回台北去。谁知道那死老头可以撑多久?」说完转身就想走。
「二姊。」崇华唤住她,「我要结婚了,艳然是我的未婚妻。」
她这才上下打量艳然,脸色和缓了下来,「你是爸爸的儿子,可别跟他一样,害了人家一辈子。害一个不够,还害了那么多女人。」
她走了之後,崇华沉默许久。
「她是我二姊。」面对艳然关心的眼神,他缓缓说道:「我的家庭……有点复杂。」
「没关系。」艳然轻轻握著他的手,发觉竟是这样的冷。「我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