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朝车窗内招招手,食指指着他,做了一个挑战的动作,更把他气到跳起来。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那头时,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她的部属是怎么称呼她来着?他们都叫她──亚马逊女王。
为什么古希腊留下来的文献这么少,少到让他不晓得要怎么降服这野性难驯的女王。
降服她……是吗?降服那个生命火焰狂燃的女王……就因为遇上这旗鼓相当、让人热血沸腾的对手,他才会不知不觉的遗落了自己的心吧?
他想,他会下一个让人震惊的决定。
接下来的一个月,美丽和未迟还是不断的吵架、拍桌子。就连星冕的员工也不禁怀疑,说他们俩有暧昧,怎么看都不像,实在很难相信有人是靠吵架联络感情的。
美丽也觉得他大概是评估过后,打消了妄想,决定两人还是当事业伙伴比当情侣好。
这样比较安全。她微笑并且轻叹,要不然,照他们两个人的个性,恐怕最后会搞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她喜欢现在的状况。可敬的敌手、能谈心的朋友,还带了点莫名的情愫,这大概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情形吧。
比朋友更好,却还不到情人的地步。
或许,这样才能让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自己身上,永保朦胧的美丽。
恋情似玫瑰,友情如桔梗;玫瑰盛开时,桔梗就会凋谢。但是,离开了温室的玫瑰,只在固定的季节才盛开;而桔梗却在玫瑰盛开的季节外都能绽放。
她愿这段朦胧暧昧的情感宛如桔梗,不愿如玫瑰般灿烂却短暂。
对于自己这种梦幻少女似的浪漫,她也有些受不了。
但是,应未迟是特别的。
默默的和他当了几年同学,她一直看着发光发热的他。
一入高中,他就当上校刊社副社长,即使是课业最繁忙的高三,也能气定神闲的写新诗和编校刊。
她对他写过的一段社长感言还有印象──
“……即将告别高中生涯,我已经知道未来虑该努力的方向。写诗只是少年美丽的梦想,但是成长需要面对许多残酷的现实,为了在现实中维持最后的梦想,我将来准备开家出版社,让梦想能持续下去。文学不死,凋不凋零,得看我们……”
她一直注意着未迟的消息,对他的才华亦十分激赏。
后来他考上T大工管系,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梦想,他却到中文系选修,留在中文系的时间比工管系还多。
等他升上大二,便开始筹划星冕出版社,虽说家里给他很多支持,但是没有决心和毅力,是没办法在诡谲多变的出版界挣扎求生存的。
他大学四年并没有白读,企业化的管理,中文系的底子,说他是新一代的出版界龙头,没人敢否认。
一直拿他当目标和竞争对手吧,虽然知道家世和手腕相差太多,但是,至少在编辑这块领域上,她一步也不让。
绝对不能输给这个对手,即使她对他早有一份奇特的感情……
“解决了。”未迟神情轻松的说。
“什么解决了?”上班时间,美丽从稿堆里茫然的抬起头来。
“我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女性朋友。”原本闹烘烘的办公室顿时安静无声,连正在讲电话的人都张大了嘴。“所以,你的回答呢?”
美丽手中的笔掉到地上,她有点尴尬的捡起来,轻咳一声。“社长,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知道,所以,下班后我等你回答。”他野蛮霸道,气势凌人的望着她,“下班后等我一起走。”他翻起手表,“你还有五个小时可以考虑。”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美丽愣了好一会儿,无奈的笑起来。瞧他一副皇恩浩荡的样子,她会喜欢上这种人,实在是自找苦吃。
但是回答……她能给什么回答?
不知道。像此刻这样方寸大乱,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或许……可以放松自己一下,作个短短的美梦吧。至于未来的伤心和落泪,以后再说吧。
想到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像凶猛却美丽的猫科动物,错过他……
还陷在朦胧迷雾中的美丽,让未迟惊人的叫骂声给惊醒。
“你是白痴还是笨蛋?脑子放在家里没带出来吗?”他大声的骂着犯错的编辑。
那个身材微胖的女孩啜泣不已,他却不肯放松。
“这种封面你也能过关啊?你到底有没有看打样?一天到晚吃吃吃,你脑子里塞的是脑浆还是脂肪?对你这种恐龙加以期待,我也真是笨透了!现在书都上市了,作者气得要告我们,总经销还得把书收回来,出版社的这些损失,你说要怎么办啊?”
美丽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瞬间赶跑了所有的美丽幻想。他从来都没有变,同样的残忍无情。这些无情的字句,就像她曾经遭遇过的一样。
“该扣薪水还是该革职,二选一啰。”美丽冲了过去,冷冰冰的插嘴,“作者的名字打错了?这的确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哭也没用。”她横了眼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编辑,“但是,她的工作能力和身材、长相有什么关系?需要被你这样辱骂?”
“我在教训员工,不关你的事!”未迟火气很大的回答。
“的确不关我的事。”美丽不怒反笑,“不过,现在下班了,你骂她付不付加班费?”在她发愣的同时,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捅这么大的纰漏,我还要给加班费?”未迟的头发几乎竖立起来。
“很好。根据劳基法,我们是可以下班的。”美丽拉过仍哭个不停的女孩,“你若对这条规定不满,请洽劳工局。对不起,社长,我们要下班了。”拉着女孩就大踏步往门口走。
未迟叫住她,“今天你要跟我一起下班的!”
“你付我加班费吗?”美丽霍然转过身,眼神凌厉。
“我付!你还欠我一个回答。”未迟上前要拉她,却被她闪开。
“我的答案是不。”她冷笑,“体能不如我的男人,我是不当男人看的。”
“我告诉过你──”未迟没想到她会给这样的答案,自尊受到严重的伤害,英俊的脸微微抽搐着。
“我做得到,你做不到吗?”美丽残忍的道,回忆一幕幕浮上心头。“你是想告诉我,你连最瞧不起的肥女人都比不上吗?台湾的男人都跟你一样没用?”她拉走还在哭的女孩,“明天见,社长。你可以回头去找那些女性朋友,我不会阻止。”
“龙美丽!你给我站住!”
几乎是被挟持着走的女孩,怯怯的指指未迟的方向,“社长要你站住。”
“叫我站住就站住,当我是谁?”美丽疾步拖走她,“你是胡小蝶吧?跟芯君同个部门的。”
“嗯。”她连皮包都来不及拿,人已经被美丽拖到了门口。
“嗯什么嗯!连堂堂正正说声“是”都不会吗?”美丽满肚子气都扬起来了。“让那种沙猪骂,连一句话都不会顶回去吗?”
“可……可是……可是真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嘛……”她呜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是谁说女人都是水做的?美丽实在是拿她的泪水没办法。匆匆把她塞进计程车里,“晶华。”
“我没带钱包……”胡小蝶继续抽泣。
“我带了。”美丽想到差点答应那个沙猪社长的求爱,就不禁自我厌恶。“司机先生,拜托你快点,我今天想好好的吃顿饭。”
但是,对着一个哭了将近半个钟头的女人吃饭,山珍海味也让人食不下咽。
坐在餐厅里,望着还是哭个不停的胡小蝶,美丽不禁无奈的叹气。
“请你吃饭好吗?如果哭能修正错误,你尽管哭断肠子没关系。”哭泣的确需要补充水分,她已经请侍者来添三次水了,可她怎么就是哭不烦啊?
“对不起……”胡小蝶努力擦干眼泪,可一想到封面,又悲从中来。
等她平静下来,美丽已经开始吃甜点了。
“……真羡慕你,怎么吃都吃不胖。”胡小蝶艳羡她的好胃口。
“我吃不胖?”她失笑,“你在说笑话吗?你肯定没看过我在健身房卖命的模样。”
一时意气用事,她将这个女孩带出来,现在却有点后悔。
问她什么只会嗯嗯啊啊的,就像是看到少女时期的自己一样。烦透了!
将她送回家以后,美丽满心都是对未迟的不爽,眨眼间已将那个爱哭的女孩抛在脑后。
低着头走回家门口,一个阴沉的声音让她差点跳起来。
“终于回来了?”未迟足足比她高十五公分的身材,很有压迫感的矗立在眼前。“你到哪里去了?都三个小时过去了!”
美丽轻轻闪过他,“吃饭。”自顾自的开门。
“跟谁?”他压住门,让刚开的门又关上。
“跟你没关系吧?”她目带寒光的扫过来。
“谁说没关系?”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想甩开,却发现他力气意外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