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对了,及时行乐!认什幺真?做什幺淑女?这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关怀她!她有种和谁呕气似的情绪,有种自暴自弃的心理,望着小李,她很快的说:“好的,请他等一等,我马上就好!”
于是,这天晚上,她和邢经理去了中央酒店。她跳了很多支舞,吃了很多的东西,发出了很多的笑。她仿佛很开心,她尽量要让自己开心,她甚至尝试着抽了一支邢经理的“黑猫”,呛得大咳了一阵,咳完了,她拚命的笑,笑得说不出来的高兴。
这是一个开始,接着,她就常常跟邢经理一起出游了。邢经理是个很奇特的人,年轻的时候他的环境很不好,他吃过许多苦,才创下了一番事业,现在,他是好多家公司的实际负责人,家赀万贯。他的年龄已经将近五十,儿女都已成人,在儿女未成长以前,他很少涉猎于声色场所,儿女既经长成,他就开始充分的享受起自己生活来。他不是个庸俗的人,他幽默,他风趣,他也懂得生活,懂得享受,再加上他有充分的金钱,所以,他是个最好的游伴。不过,对于女孩子,他有他的选择和眼光,他去歌厅,他也去舞厅,却专门邀请那些不该属于声色场所的女孩子,他常对她们一掷千金,却决不想换取什幺。他带她们玩,逗她们笑,和她们共度一段闲暇的时光,他就觉得很高兴了。他也不会对女孩子纠缠不清,拒绝他的邀请,他也不生气,他的哲学是:“要玩,就要彼此都觉得快乐,这不是交易,也不该勉强。”
小眉在和他出游之前,并不了解他,和他去了一次中央酒店之后,才惊讶于他的风趣,和他对她那份尊重。她常常跟他一起出去了,他们跳舞,吃消夜,谈天,吃饭,他喜欢她那种特殊的雅致和清丽,更喜欢她那份飘逸。他常用自己的车子接她去歌厅,也常送她回家,因此,他也知道一点她家庭的情况,当他想接济她一点金钱的时候,她却很严肃的拒绝了。
“别让我看轻了自己。”她说。“跟你一起玩,是我高兴,我不出卖我的时间。”
他欣赏她的倔强,对她更加尊重了,他们来往得更密切,小眉对于和他的出游,不再看成一种堕落边缘的麻醉,反而是一种心灵的休憩。他像个父亲般照顾她,也像个挚友般关怀她。有时,他问她:“你没有要好的男朋友吗?”
她想起了云楼,凄苦的笑了笑。
“没有。”
“我要帮你注意,给你物色一个好青年,你值得最好的青年来爱你。”
这就是她和邢经理之间的情形。但是,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丝毫不可告人的事,青云里的人却都盛传她找到了“大老板”了。甚至说她和邢经理“同居”了,歌场舞榭,这种绯闻是层出不穷的。她也听到了这些闲言闲语,却只是置之一笑说:“管他呢!人为自己而活着!不是吗?”
她继续和邢经理交游,然后,那天晚上来临了。
那晚,她和邢经理又到了中央酒店。
他们去得已经很晚了,因为小眉唱完了晚场的歌才去的。
那晚的客人并不多,他们在靠舞池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叫了一些吃的,小眉就和邢经理跳起舞来。
邢经理的舞跳得很好,小眉跳得也不错。那是一支扭扭,小眉尽情的跳着,跳得很起劲,很开心。接着,是支华尔兹,她一向喜欢圆舞曲,她轻快的旋转着,像只小蛱蝶。跳完了两支舞,折回到座位上,邢经理不知道讲了一句什幺笑话,小眉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邢经理看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说:“那边桌上的一个年轻人,你认识吗?从我们进来,他就一直盯着你看。”
“是吗?”小眉好奇的说,跟随着邢经理的眼光看过去,立即,她呆住了,笑容冻结在她的唇上,她的心脏猛的一沉,脸色就变得好苍白,好苍白。那儿,坐在那儿直盯着她的是云楼,是她从未忘怀过的那个男孩子──孟云楼!而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是很多人来的,是两个人!他身边另有一个衣饰艳丽的女孩子!
她和云楼的眼光接触了几秒钟,在那暗淡的灯光下,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已经明白她发现他了。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打招呼,可是,她却能感觉出来他的目光的锐利和冷酷。接着,他站起身来了,一时间,她以为他是要向她走来,但是,她错了。他只是弯下身子去请他的女伴跳舞,于是,他们走入舞池去了。
那是支慢四步,乐队的奏乐柔和而旖旎。小眉不由自主的用眼光跟踪着他们,云楼紧揽着他的舞伴,那女孩的头倚着他的面颊,轻柔的滑着步子,两人显得无比亲昵。小眉痉挛了一下,垂下头去,她很快的啜了一口茶,怪不得!怪不得他真的不来了,他并不寂寞呵!
“怎幺?认得吗?”邢经理问,深深的看着小眉。
“是的,”她仓卒的回答。“见过一两面,他常来听我的歌。”
她不愿再谈下去了,站起身来,她挑起了眉梢,用夸张的轻快的态度说:“我们为什幺不去跳舞?”
他们也滑入了舞池,不知道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她一反平日“保持距离”的作风,而紧倚在邢经理的肩头。她笑着,说着,嘴里哼着歌,没有片刻的宁可静,像一只善鸣的小金丝雀。
好几次,她和云楼擦身而过,好几次,他们的目光相遇而又分开,云楼紧闭着嘴,脸上毫无表情,就在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他脸上的肌肉也不牵动一下,仿佛他根本不认识她。倚在他怀里的那个少女有对灵慧的大眼睛,有两道挺而俏的眉毛,和一张满好看的嘴。虽然不算怎幺美丽,却是很亮,很引人,很出色的。
一曲既终,云楼和那少女退回到位子上了。小眉和邢经理却接跳了下面的一支恰恰。小眉的身子灵活而有韵律的动着,舞动得美妙而自然,她似乎全心融化在那音乐的旋律里,跳得又专心,又美好,又高兴。
云楼截住了在场中走来走去的女侍,买了一包香烟。
“你抽烟?”他的舞伴诧异的问,那是翠薇。
“唔,”云楼鼻子里模糊的应了一声,目光继续追逐着在场中活跃舞动着的小眉。
“那女孩长得很像涵妮,”翠薇静静的说:“猛一看,几乎可以弄错,当作就是涵妮呢!”
“涵妮可不会对一个老头子做出那副妖里妖气的样子来!”云楼愤愤的说,燃起烟,抽了一大口,引起了一串咳嗽。
翠薇注视着他,说:“不会抽烟,何苦去抽呢?烟又不是酒,可以用来浇愁的!”
云楼瞪了翠薇一眼。
“你不知道在说些什幺?我干嘛要浇愁?”他再抽了一口烟,这次,他没有咳,但是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他握着香烟的手是震颤的。
“你认识她吗?”翠薇问。
“认识谁?”
“那个像涵妮的女孩子!”
“我干嘛要认识她?”云楼没好气的说。
“哦,你今天的火气可大得很,”翠薇说。“早知道拖你出来玩,反而把你的情绪弄得更坏,我就不拉你出来玩了。”
云楼深抽了口气,突然对翠薇感到一份歉意。
“对不起,”他低低的说:“我不知道怎幺了。”
“我知道,”翠薇说,看了看在场中跳舞的小眉。“我没看过这幺像涵妮的人,或者,她就是你在街上碰到过的那个女孩子?”
“或者。”云楼打鼻子里说,紧盯着小眉。小眉正退回座位来,她的身子几乎倚在邢经理的怀里。“哼!”云楼哼了一声。
“别弄错了,云楼,”翠薇说:“那又不是涵妮!”
“管她是谁!”云楼深锁着眉说,开亮了桌上那盏叫人的红灯。
“你要干嘛?”翠薇问。
“叫他们算帐,我们回去了。”
“不跳舞了?”
“不跳了!”
翠薇看了云楼一眼,没有说话。云楼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本记事册,在上面匆匆的涂了一些什幺,撕下来,他交给了那来算帐的侍者,对他指了指小眉。付了帐,他拉着翠薇的手腕,简单的说:“我们走吧!”
翠薇沉默的站起身来,跟着云楼走出了中央酒店,一直来到街道上,翠薇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幺?为什幺叹气?”云楼心不在焉的问。
“为你。”
“为我?”
翠薇看着前面,这是暮春时节,几枝晚开的杜鹃,在安全岛上绽放着,月光下,颜色娇艳欲滴。翠薇再叹了口气,低低的说:“春心莫与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云楼呆住了,看着月光下的花朵,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绪飘渺而零乱,许许多多的影像在他脑海中交迭,有涵妮,有小眉,每个影像都带来一阵心灵的刺痛,他悼念涵妮的早逝,他痛心小眉的沉沦。咬住牙,他的满腔郁愤都化为一片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