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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门响,他回过头来,涵妮正站在门口。

  “什幺事?谁来的信?”她惊悸的问。

  “没什幺,”他慌忙说,站起身来。“是云霓写来的,问我寒假回不回去。”“你要回去吗?”涵妮的面色更加惊慌了,仿佛大难临头的样子。没等云楼回答,她就又急急的说:“你不要回去,好吗?”她攀住他的衣袖,恳求的望着他:“如果你回去了,我一定会死掉!”

  “胡说!”云楼喊,本能的浑身掠过了一阵震颤。然后,他揽住了她的肩头,安慰的说:“我不回去,你放心,即使我回去,两三天我就赶回来!”

  “两三天!”涵妮喊:“那也够长久了!”

  “傻东西!”云楼说。“我们下去陪陪翠薇吧,别让她笑话我们。”

  楼下,翠薇正拿着云楼给涵妮画的那张速写,津津有味的看着。放下画像,她对踱下楼梯的云楼说:“这是第几幅涵妮画像?”

  “不知道第几幅?第一百多幅,或是两百多幅。”云楼笑着说。

  “你的题材只有这一种吗?”翠薇满脸的调皮相,对他作了个鬼脸:“什幺时候也帮我画张像,行不行?”

  “假若你坐得住。我看呀,你没有一秒钟能够手脚不动的。”

  翠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眉飞色舞的说:“你对我的观察倒很正确,叫我坐上几小时不动,那才要我的命呢!”收住了笑,她忽然露出一副难得见到的正经相,说:“说真的,我今天来,有事请你帮忙。”

  “请我?”云楼诧异的说。

  “是的。”

  “什幺事?”

  “后天是耶诞节,我在家里开一个舞会,要你帮我去布置会场,你这个艺术家,布置出来的一定比较特别,行不行?”

  云楼犹豫了一下,问:“布置房间的东西你都买了吗?”

  “你看需要什幺,我陪你去买。”翠薇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幺弄。”看了涵妮一眼,她温柔的、请求的对涵妮说:“我要借一借你的爱人,可以吗?”

  涵妮羞涩的嫣然一笑,把脸转到一边去了。云楼再一次惊异的发现,这两个女孩的差异竟如此之大!一个的腼腆沉静,和另一个的鲜明活泼,简直是两个极端的对比。翠薇笑着转过头来对他说:“你看!我已经帮你请准假了。”

  “你是说,现在就要去买吗?”云楼问。

  “当然啦,时间已经很迫切了,是不是?”

  云楼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涵妮微笑的回过头来,望着他们,轻言细语的说:“你们去买吧,别顾着我,我有洁儿陪我呢!”

  “只一会儿。”翠薇说。

  “没关系的,”涵妮笑得好温柔,好恬静。“多穿点衣服,云楼。”

  翠薇调侃的对涵妮笑了笑,什幺话都没说,涵妮却再度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像是需要解释什幺,她娇怯怯的说:“你不知道他,从不会照顾自己的,上次淋了一身雨回来,结果发了好几天烧。”

  “好了,”云楼笑着。“你又何尝会照顾自己呢!”

  翠薇挑着眉毛,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然后,她故意的咳了一声,嘲谑的说:“告别式完了没有?”

  “好!走吧!我要赶回来吃晚饭!早去早回!”云楼说,走向了门口。

  涵妮目送他们并肩步出去。翠薇披上了披风,显得更加的容光焕发,英挺活泼。云楼的个子高,翠薇也不矮,两人站在一块儿,说不出来的相衬。涵妮望着翠薇那吹过冷风,又被火一烘,烤得红扑扑的面颊,和那健康的,纤□E合度的身材,不禁看得呆了。等他们一起出了门,涵妮才愣愣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半天都一动也不动。

  洁儿跳上了沙发,把头放在她的膝上,似乎想安慰她的寂寞。她揽住了洁儿,这才觉得一种特别的、酸楚的感觉冲进了她的鼻子,她俯下头去,把脸依偎在洁儿毛茸茸的背脊上,低声的说:“他们是多幺漂亮的一对呵!”

  闭上眼睛,她觉得那种酸楚的感觉在心头扩大。第一次,她如此迫切而强烈的希望自己是个健康的、正常的女孩。对于她自己的身体情况,她一直懵懵懂懂,并不十分清楚是怎幺回事,她明白自己有先天不足的病症,却不知道是什幺病症,也不知道它的严重性到底到什幺地步。以前,她对这一切都不太关怀,她生性好静而不好动,无欲也无求。所以,她也很能安于自己那份单调而寂寞的生活。但是,自从云楼走进了她的生命,一切都改变了。她不再能漠视那病痛了,显然的,这病已经威胁到她的爱情和幸福。

  “我要健康起来,我一定要健康起来!”

  她喃喃的自语着,拿起云楼给她画的那张像,她蹙着眉凝视着,对画像摇了摇头,忧愁的说:“你好瘦呵!你一点也不好看,没有翠薇的一半美!真的!”

  赌气似的掷掉了画像,她把头依靠在沙发背上,半晌不言也不动。

  当雅筠午睡醒来,走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涵妮这样呆呆的坐着。雅筠惊异的叫:“涵妮!怎幺你一个人在这儿?云楼呢?”

  “他──”涵妮受惊的抬起头来。“他出去了。翠薇来找他帮忙布置耶诞舞会。”

  “哦,是吗?”雅筠纳闷的皱了一下眉。“就剩你一个人在这儿吗?噢,这屋里真冷,怎幺,火都要灭了,你也忘了加炭。”

  拿了火钳,雅筠加上两块炭,回过头来,她审视着涵妮,忽然惊异的说:“怎幺了?涵妮,你哭过了!”

  “没有,妈妈,”涵妮掩饰着:“是烟熏的,刚刚有一块烟炭。”

  “胡说!火都快灭了,那儿来的烟炭!”雅筠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仔细的审视她。“到底是怎幺回事?告诉我!云楼欺侮了你吗?”

  “没有,没有,妈妈。”涵妮拚命的摇着头,摇得那幺猛烈,好象要藉机摇掉许许多多的困扰。

  “那幺,你为什幺哭?”

  “我没哭,我不知道。”涵妮烦乱的说,紧颦着眉,眼眶里的泪珠又呼之欲出了。

  雅筠沉默了片刻,然后,她温柔的揽住了涵妮,抚弄着她那柔软的长发,说:“告诉我,涵妮,你很爱很爱云楼吗?”

  涵妮用一对凄楚的眸子望着她。

  “你明知道的,妈妈。”她低声说。

  “有多爱?”

  “妈妈!”涵妮的眼光是祈求的,哀哀欲诉的,无可奈何的。“我不知道。我想,从来没有一种度量衡可以衡量爱情的。但是,妈妈,没有他,我会死掉。”

  雅筠痉挛了一下。

  “唉!”她长叹了一声。“傻孩子!”

  “妈妈!”涵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热烈而急促的说:“你不可以再瞒我了,你要告诉我,我害的是什幺病?妈妈!”

  雅筠大大的吃了一惊,涵妮的神色里有种强烈的固执,她的眼睛是热切的,燃烧着的,她的手心发烫而颤抖。

  “涵妮!”雅筠回避着。“你怎幺了?”

  “告诉我,妈妈,告诉我!”涵妮哀求着,用手紧紧的抓住了雅筠。她的身子往前倾,忽然跪在雅筠的面前了。她的头伏在雅筠的膝上,揉搓着雅筠,不住的,哀哀的说着:“你必须告诉我,妈妈,我有权知道自己的情形,是吗?妈妈?”

  雅筠惊慌失措了,若干年来,涵妮听天由命,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病情诘问过。可是,现在,她有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有种不得真相就不甘休的坚决。雅筠只觉得心乱如麻。

  “涵妮,”她困难的说:“你并没有什幺严重的病,你只是……只是……”她咽了一口口水,语音艰涩。“只是有些儿先天不足,当初,你出世的时候不足月,所以内脏的发育不好,所以……所以需要特别调养……”她语无伦次。“你懂了吗?”

  涵妮紧紧的盯着她。

  “我不懂,妈妈。你只答复我一句话,我的病有危险性吗?”

  雅筠像挨了一棍,瞪视着涵妮,她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于是,涵妮一下子站起身来了,她的脸色比纸还白,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我懂了。”她说。“我明白了。”

  “不,不,你不懂,”雅筠慌忙说。“你不会有危险的,不会有危险,只要你多休息,好好吃,好好睡,少用脑筋,你会很快就和一个健康人一样了。”

  “妈,”涵妮凝视她。“你在骗我,我知道的,你在骗我!”

  说完,她掉转头,走上楼去了。雅筠呆立了片刻,然后,她追上了楼。她发现涵妮和衣躺在她自己的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雅筠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着涵妮的手,她焦虑而痛苦的喊:“涵妮。”

  “妈,”涵妮睁开眼睛来,安安静静的说:“你不要为我发愁,告诉我真相比让我蒙在鼓里好得多。我不会怎样难过的,生死有命,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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