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是哪一位?”她很“秘书”的问。
“我……我是祝采薇呀!”对方略惊愕又略有嗔意:“你是新来的秘书小姐吗?”“是的,是的。”她慌忙说:“请等一等!”她捂住听筒,转向萧彬:“有位名叫卓采梅的小姐找你,她好像在哭呢!”
“卓采梅?”萧彬比她还糊涂,皱起眉头寻思,忽然恍然大悟,他接过了听筒,对她说:“这是第一课,祝采薇,庆祝的祝,蔷薇的薇,记清这个名字,她是我的儿媳妇,也是全家的宠儿。现在,你出去吧,明天早上九点来上班!去吧,我要和她谈谈!”“谢谢!”她微笑弯腰,很快的转过身子,翩然的走出房间,她知道,最好不要介入董事长的家务事。
走出董事长室,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外面是间会客室,然后有条走廊,两边分别是办公厅,都是高级职员的办公室,什么总经理室、副总经理室、外销科长室、内销科长室……等等,当然,最靠近董事长室的,是一间董事长秘书室,至于总经理副总经理,几乎都有秘书室。夏迎蓝抽了口气,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挤入这个台北名企业家的公司里来了。她迳直走向楼梯,这栋大厦全是萧家的产业,一楼二楼在经营建筑公司,三四五六七八楼分别是达远外围公司的办公室,九楼十楼就全是达远贸易公司的了。九楼是大办公厅,大约有好几百的员工在办公,十楼就是高级职员和董事长室了。却上心头2/26
她按了电梯的钮,电梯从一楼往上爬,她抱了皮包,心情喜悦而激动,等待着电梯的来到。电梯到了,里面出来了几个手抱卷宗的职员,分别去找他们的上司了。她走进电梯,正要按钮,有个职员不知道打那房间房里冒出来,对着这边大喊:“电梯!等人!”她本能的按住10号钮,心里有些模糊的好笑,那人喊“电梯,等人!”实在有些滑稽,好像电梯能听人说话似的。她等着,那人冲进来了,手里抱着一大堆的文件卷宗,额上冒着汗珠,一走进门,就叽哩咕噜的说: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这些经理老祖宗真会折腾人!”
她看看这位“同事”,不禁怔了怔,好一张年轻的脸庞!浓眉、大眼、棕褐色的皮肤,一八○以上的身高,简直像个电影明星,不去演电影,跑来这儿抱文件,实在是浪费天然资源!她瞪他,发现他也在瞪她。
“喂,”她先开口:“去几楼?”
“你去几楼?”他反问。
“一楼。”“那么,我也去一楼。”
她看了看他手中的卷宗。
“你下班了?”她问。“没有呀!才早上十一点,怎么能下班?”
“那么,你去一楼干什么?”
“送你呀!”他坦率的瞪大眼睛,“我是交际科科长,有客必送。”“哦,”她失笑了。“我不是客。”
“当然,你是董事长新聘的女秘书,对于董事长的女秘书,我也有义务送一送。”“噢,”她扬扬睫毛。“你怎么知道我被聘用了?”
“我看过所有应征者的照片,你最漂亮。不过,我没想到你比照片还漂亮,当然,你录取了!是吗?”
“嗯。”她哼着,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你是不是在暗示我,董事长很……很……”“好色?”他代她答了出来,爽朗而明快。“这不是他的缺点,这是所有男人的缺点!你不用顾虑这个,他只是喜欢漂亮女孩,不会动歪脑筋。”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他正色点点头。
“你跟了他很久吗?”“嗯,很久了。”“你看来还很年轻呀!”
他耸耸肩,笑笑,眼睛很黑,牙齿很白。黑人牙膏真可以找他拍广告!她想着,电梯停了。
她走出这幢“达远大厦”,那交际科科长也跟出了大厦,双目炯炯的看了她一会儿。
“告诉我一件事,”她好奇的开口:“你知不知道我前任秘书怎样了?”“肚子大了,不干了!”
“噢!”她吓了一跳。“别紧张,她结了婚,当然会有小孩。”
“哦,我以为董事长只用未婚小姐。”
“本来是未婚,干了一年就结婚了,嫁给董事长的弟弟当续弦。”“很美吗?”她问。“当然。董事长选秘书一定要选漂亮的!他说,早上来上班,如果面对一张夜叉脸,会让人工作情绪降低,你不知道,再前一任的秘书才真漂亮,一进公司让所有男职员眼睛发直……”他打量她,从头看到脚,叹了口气,非常惋惜似的。“坦白说,你虽然漂亮,和她一比,就比下去了。”
“哦!”她咬咬嘴唇。“现在呢?她去哪儿了?”
“当然也结婚了,女人最后都走这条路!她现在是董事长的儿媳妇!”“哎!”她惊讶的低呼了一声,忽然想起刚刚接过的那个电话。“她姓卓……不不!是祝,祝采薇,是吗?”
“哇!”这回轮到他来惊讶了:“你认识?”
她摇摇头。却故作神秘的抿了抿嘴角。
“要当董事长的私人秘书,当然要了解他的私人状况和家庭情形。”“你都知道了吗?”他惊奇的问。
“不,”她坦率的说了:“一无所知。”
他笑了起来,再度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中似乎含着某种深意,这注视使她不安了。
“你在看什么?”“看──你将来会成为董事长的什么人!”
“你──”她挑起眉毛,恼怒的跺了跺脚,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你把人看得太扁了!我保证,我只当女秘书,决不会嫁给董事长的任何人!”
“别说得太早了,一连三任的女秘书,都成了萧家人,你──大概也注定了!”“我跟你赌!”她急切的说。“赌什么?”他眼光深沉。“我赌你三年之内,会嫁到萧家去!”“决不会!”她斩钉截铁。“我跟你赌定了!”
“赌注是什么呢?”“你说什么就什么。”她慷慨而坚决。
“我说──”他拉长了声音:“赌注是你和我!”
“怎么说?”她困惑的扬起睫毛。
“你输了,你嫁给我!”他说得一本正经。“我输了,我娶你!”她脑筋转了转,顿时满脸飞红。瞪着他,她怒形于色。气得头中昏昏的,真大胆啦,台北的男人!这科长和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竟轻薄如此!不知道达远的其他科长、组长、经理……又会怎样?她越想越气,咬紧了牙根,她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作你的大头梦!”“哦?”他神情忧郁,眼底有抹受伤的神色。“你以为我在讨你便宜?”他问。“唉!你错了,这是一种恭维,一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恭维。”“怎么呢?”她又被弄糊涂了,睁大眼睛看他,忽然发现他有种超越他外型的成熟和某种悲哀,这神色使她大为困惑,他有股独特的吸引力,那眼神,那嘴角,那轻蹙的眉梢,和那沉甸甸压在手腕上的大叠卷宗……
“几个人在第一次见面就会说这种话?”他问,语气落寞。“你不必生气,不必觉得受了欺侮,我看过你所有的资料,你每次来应试,我都在注意你,从没见过比你更优秀的女孩。我曾经希望你别被董事长选中,可是,也知道你必然会被他选中。你以为电梯里是巧遇吗?不,我是有意等在那儿的。你瞧!”他耸耸肩。“我都招了,我想,一个小科长是不会引起你的注意的……”他转身往大厦中走去。
她呆了呆,困惑中更加困惑,蓦然,她又有另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了。“喂喂,”她胡乱的喊着:“你别走!”
他站住,慢吞吞的回过头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势利鬼?”她问。
“我没说。”他闷闷不乐的。
“唔,”她吸了口气,眯起眼睛看看他,被他的忧郁和落寞打动了。“你叫什么名字?”她温柔的问。
“大家都叫我阿奇,你也叫我阿奇吧!”
“阿奇?”她皱皱眉梢:“怎么这么古怪,听起来像‘阿嚏’,你又不是七矮人里的喷嚏!”
他忍不住笑了。这笑容将他的落寞扫走了一半。
“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他说:“奇怪,我在家里大家这么叫我,在学校大家也这么叫我,上班后大家还是这么叫我。喷嚏,哦,我懂了,我渺小得像个喷嚏!”
“少胡说!”她有些生气的噘噘嘴:“你这人犯了种病,叫‘自怜症’,你应该去看心理科医生!”
他的笑容倏然消失。“你说我心理变态?”他阴沉的问。“是!”她掀掀眉毛。“你年纪轻轻,当到科长,你还要怎么样?”他盯着她,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慢吞吞的开了口:
“我骗你的。”他轻声说。“达远根本没有交际科,我也轮不到当科长,我只是个送文件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