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旋!”“嗯。”他哼着。还好,他没有死,没有晕倒。她看着那幅白麻纱迅速的被血浸透,她哽塞着说:“听着,尔旋,你必须去医院,我……我不会开车,你……能开车到医院吗?否则,我下去拦计程车!”
“不要动!”他含糊的哼着。“我死不了,我也不去医院!”
“可是,你在流血……你……你……”她哭了,又急又怕又难过,眼泪不住滚出来。她抽泣着,再撕了一块衣襟,去堵住他的鼻子。“你……可能受了内伤,可能断了骨头,你的脸色好白,尔旋,求你……你要去医院……”她哭得更凶了。“求你!”“收起你的眼泪!”他恨恨的说:“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说过了,我死不了!”
他用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发动了车子。她惊愕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像纸,那眼神里的恨意和愤怒却使她打了个冷战。她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可是,眼泪就是不听命令的滚出来。她低下头去,继续撕着自己的裙摆,抽噎着把那白麻纱递给他。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解释,只怕任何言语都会更深的触怒他。我不想伤害你,尔旋,她心中在狂喊着,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我一直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忍心伤害你!车子歪歪倒倒的开进了桑园,停在大门前。雅晴哭着去扶他,想把他扶出车子,他挥手就摔开她了,筋疲力尽的靠在椅垫上,他咬牙说:“我不用你帮忙!去叫兰姑来,叫尔凯来。如果你吵醒了奶奶,我会掐死你。”她闭了一下眼睛让成串的泪珠无声的坠落在那撕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上。她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奔进大门,她叫醒了兰姑和纪妈,在她们惊慌失措的凝视下,只哭着说了句:
“尔旋在车里,他需要医生。”
然后,她又去叫醒了尔凯。
尔旋被抬进了他书房,他们不敢上楼,怕惊动奶奶。半小时后,李医生已经接到电话,带了一位外科医生来了。雅晴站在一边,看着两位医生忙着给他上药,包扎,她这才发现他的头上还被碎玻璃划了个大口子,手臂上有几乎十公分长的裂口。浑身伤痕累累。医生缝好了伤口,洗干净了血迹,抬起头对吓坏了兰姑和纪妈说:
“还好,都是些外伤,他不会有事的,我留下了止痛药,最好有人陪着他,如果痛得厉害,就给他止痛药。别担心,”医生微笑着:“没有骨折也没内伤,他只是流了太多血,我保证,几天后他又会生龙活虎了。”
医生走了。纪妈清理掉了所有的脏衣服和带血的棉花绷带。尔旋躺在那本来就可当床用的两用沙发上,神志清醒,却四肢无力的闭着眼嵩尔凯关上了房门,他严厉的看着雅晴,问:
“怎么回事?”“他……和万皓然……打架。”她抽噎着说,泪珠仍然不听命令的滚落。“为了你?”尔凯像在审犯人。
“是……是的。”她吸着鼻子。
尔凯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就掉头去看兰姑和纪妈。
“这件事情瞒得住奶奶,尔旋的伤也瞒不住。”他说:“我等会儿把尔旋的车开到修车厂去换坐垫,明天告诉奶奶,他出了件小车祸,窗玻璃碎了,打在身上。”他环视每一个人。“大家最好说法一致。”他的目光停在雅晴身上。“你似乎可以把你这身乱七八糟的衣服换掉!”他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雅晴还在耍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她走向尔旋的床边,低头看着他,她想告诉他,她有多抱歉,她有多难过,她有多焦虑……她的泪珠滴在他手背上,他立刻睁开了眼睛瞪视着她。“尔……尔旋。”她哭泣着说:“都是……都是我不好……我……我………”“滚开!”他低声说:“去找你的英雄!去找你的明星!去找那个会弹会唱的天才!去!我说过,桑家的人从不求人,我已经求过你两次,不会再求第三次!走开!离我远远的!桑尔旋或者会需要爱情,但是,却绝不会需要同情!你走!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她哭着奔向房门口,立即,兰姑冲过来,用手环抱住她的肩膀,安慰的拍着她的背脊:
“孩子,别伤心,”她好心的说,声音也酸酸楚楚的。“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受了伤,他神志不清,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兰姑,你不了解!雅晴的心在痛楚着,在绞扭般的痛楚着。他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是认真的!他挨了揍,战败的不止是身体,还有意志。兰姑,你不懂。她抽噎着,只吐出一句话来:“他……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打开房门,她冲了出去。
跑上了楼,进了房间,她在镜子前面审视着自己。老天,她多狼狈,多糟糕!那头乱糟糟的头发,那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那满身的血迹,那撕得支离破碎的衣服………她望着自己,蓦然间,耳边响起了万皓然在“寒星”所说的那句话:
“雅晴,如果你现在选择了他,我和你立刻断绝来往!”
不不不!她对自己摇头,疯狂的摇头,让头发整个披散在面颊上。镜子里的人像个疯子。她慢慢的抬起头来,慢慢的握起一把梳子,她下意识的刷着头发,对自己说:
“他也不是认真的,他也失去了理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瞪着镜子,镜子里有对充满惊惧和疑惑的眼睛,她看了半天,才知道那是自己的眼睛,她轻声说:“你错了。雅晴。他也是认真的。你遇到了两个世界上最倔强的男人,你在一个晚上之间,失去了他们两个!”
怎么有人可能在一个晚上之间,失去了两份感情?这两份感情,原都如此深切,如此强烈,如此真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抛下梳子,走到床边,软软的躺了下去,把面颊深深的埋在枕头里。不行!她在枕头中辗转摇头,明天,我要去跟他们解释,明天,大家就不会这么激动了,明天,我要改变这种情势,明天!梦的衣裳21/3011
第二天早上,雨在窗玻璃上清脆的敲着,窗外的风在呻吟叹息。一夜无眠,雅晴披衣下床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脑子里像有一百个人,在用锤子剧烈的敲打,震动得她每根神经都痛。她跌跌冲冲的去浴室梳洗,镜子里的人把她自己吓了一跳。那么苍白,那么瘦削,她在一夜之间就憔悴了。眼睛是浮肿的,面颊是深陷的,下巴显得更尖了。她用冰凉的水扑上了脸庞,试着让自己恢复一些精神。可是,不行,她的头痛得她不能不弯下腰去,用手抱住脑袋,痛得她的胃都在翻搅,使她几乎想呕吐。
我是感冒了,她想,昨晚从“寒星”冲出来时,没有穿外套,而天气早就变得好冷了。她最好是回到床上去,她看来神色坏透了。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是个忙碌的日子,她有好多事要做,首先,她要去看尔旋。
她费了半小时来梳洗化妆,她特意扑了点胭脂,想遮掩住自己那副病容。她把头发刷得又黑又亮,穿了件粉紫色的套头毛衣和白呢长裤。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很有信心了,她要告诉尔旋一些事。告诉他,她一直是那么关心他的,她不要伤害他,她喜欢他………告诉他她有多抱歉,告诉他她了解他的感觉,但是……但是……我不能和万皓然绝交,桑尔旋,你有奶奶,有哥哥,有兰姑,有温暖富裕的家庭,万皓然却是个孤独飘荡的游魂!桑尔旋,请你给我时间,不要逼迫我,如果我必须在两个男人中选一个,你要给我时间,让我更深的认识你们,也更深的认识自己,否则,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尔旋,相信我,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并不小,否则,我怎会在必要的时间仍然扑奔了你?是的,她忽然愣住了,认真的问着自己:你为什么扑奔了他?因为他受伤了?因为他在流血?还是因为他确实在你心里的份量超过万皓然?
她的头更痛了,她不能思想。推开房门,在走廊里,她就碰到匆匆忙忙奔来跑去的奶奶,她一把抓住雅晴,急切而怜惜的报告着:“桑丫头,你知道吗?尔旋昨晚撞了车,撞得他头破血流,我就说呢,那车子开得飞快,怎么可能安全呢!唉唉!真要命,真把我吓坏了!”“他──他──”雅晴结舌的、困难的问:“他现在怎样?在睡吗?好些了吗?”“李大夫说他没妨碍,躺两天就好了,他们怕我知道,居然让他在书房里躺了一夜,刚刚我们才把他扶到卧房里去了。你猜怎么,”她拉着雅晴的手,在怜惜中笑了。“他绑了满头的纱布,眼睛也肿了,脸也青了,他还跟我说笑话呢!他说,奶奶,你别担心,我这个人是铁打的,别说一个小小的撞车,就是用钢锯来锯我,也不见得锯得开呢!你瞧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