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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可欣,他的可欣!

  室内的气氛是越来越热闹了,一些人包围住了嘉文,询问这次打猎的详细经过。嘉文的兴致被大家所鼓动,开始热心的叙述了起来,夸张描写的地方当然不在少数,尤其关于他如何打中那只羌。可欣在大厅中绕来绕去,招呼那些客人,而一当大家都喧闹起来之后,她反而沉静了。找了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她静静的坐下来,出神的凝视着房门口。

  客厅门口人影一闪,嘉龄穿着一身火似的红衣服跑了进来,她后面紧跟着的是气喘喘的胡如苇。嘉龄显然在发脾气,胡如苇却在一个劲儿的赔小心。走进室内,嘉龄把大衣摔在沙发椅里,自己往椅子里重重的一坐,噘着嘴说:“你跟着我干嘛?你这个糊涂鬼!”

  “别把气出在我身上好不好?小姐?纪远那个人你知道,没一天肯安份的,谁晓得他──”胡如苇苦着脸说。

  “别跟我提纪远!”嘉龄没好气的嚷:“你懂得什么?纪远,纪远,纪远!我听得都烦死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胡如苇一叠连声的说:“跳舞,怎么样?”

  “没兴趣。”

  “那就陪你聊天。”

  “也没兴趣。”

  “那──”胡如苇的一字眉蹙起来了,失去了主意,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就陪你这样坐着。”

  嘉龄望着胡如苇,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她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说:“糊涂鬼!你这人虽然傻兮兮的,脾气却实在好!来,我们跳舞吧!让纪远下地狱去!”

  胡如苇喜出望外,顿时咧着嘴笑了。他们站起身,卷进了人堆里,一步滑行跟着一个旋转,嘉龄的圆裙飞成了水平状态。可欣浑身紧张的望着他们进来,又整个松懈的瘫软在椅子里。他没有来!他们也没有找到他!他在何处?他会来吗?当然,这是嘉文伤愈的庆祝会,是他打伤了嘉文的,他应该来!他一定会来!他必须要来!但是,他在那儿?他在何处?他真的会来吗?自从那天晚上,他就逃避得无踪无影,他在躲避她?他在害怕?他──也会迷惘失措?他──也会犹豫畏惧?他──那个纪远?

  “可欣,想什么?”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潮,嘉文已摆脱了那群包围者,不知何时起就站在她的面前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握住她的双手,温柔的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可欣?为什么这样不高兴?有谁──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你别多心。”可欣勉强的说。

  “那么,就快乐起来!看到你难过,我也心中酸酸的。”嘉文受了委屈似的说。“不要这样忧愁──你在担心什么嘛?”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可欣说,凝视着嘉文,面对着那张温文秀气的脸庞,和那对一往情深的眼睛,禁不住长叹一声,幽幽的说:“嘉文,你真爱我?”

  “天知道!”嘉文嚷了起来:“你在怀疑我吗?可欣?”

  “不,不,我没有怀疑,就是太没有怀疑了。”可欣无可奈何的说。

  “你放心,”嘉文沉着脸,一本正经的,诅咒发誓的说:“我对你这份心,也只有上帝知道了,我这辈子──不止这辈子,还有下辈子呢,下辈子还有再下辈子呢,我都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的!今天如此,明天如此,几千几万年还是如此!信不信由你!”他越说越急,脸色都变了,“我们从小一块儿玩大的,你还不信任我!”

  “我没有不信任你,真的,一点都没有不信任你。”可欣劝慰的解释着,又幽然的叹口气。

  “但是──嘉文,世界上比我好的女孩子──还──还多得很呢!”

  “你这是什么话嘛!”嘉文更急了,抓着可欣的手一阵乱摇。“你怎么了吗?可欣?你是存心呕我,是不是?你何必说这些呢?什么意思嘛?我真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他坐近了她,焦灼的眸子热切的盯着她的眼睛,急促的说:“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好不好?你以为今天就是单纯的为我开庆祝会吗?”

  “怎么──”可欣怀疑的转动着眼珠。

  “我跟你说吧,爸爸和你母亲联络好了,今天晚上在圆山饭店有个盛大的宴会,就算我们的订婚宴。爸爸瞒着我们,为了要给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戒指都打好了,你的是个一克拉的白金钻戒──这些都是嘉龄泄漏给我的消息,你可别露马脚,就装作不知道吧。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的,但是看你一直不开心,疑神疑鬼的,还是先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们的生命是在一起的,永远不会分开……你即将属于我,我也属于你……”

  可欣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随着嘉文兴奋的述说,她的脸色就越变越苍白。好半天,她就那样坐着,嘉文的声音像飘浮在雾里,她抓不住任何的音浪,许久之后,她才喃喃的说了一句:“怪不得──妈妈逼着我去订衣服。”

  “所以,”嘉文在说他自己的:“你还担心什么?我们订了婚,也可以不等大学毕业就结婚,我们可以住在这幢房子里,假若你不喜欢──”“我问你,”可欣神经质的抓住嘉文的手,她的手指冰冷而颤栗:“纪远知不知道这消息?”

  “你是说我们今天订婚的消息?”嘉文说,丝毫没有发现可欣的异态。“他知道,嘉龄告诉了他。”

  可欣猛的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用手扶着墙壁,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嘉文跳起身,一把扶住她,恐慌的喊:“你怎么了?可欣?”

  “我要一杯水,”可欣呻吟的说:“一切都太突然,我受不了。给我一杯水!”

  “我去拿!”嘉文叫着说,跑开去端了一杯水来,可欣握着杯子,连喝了几大口,神色稍微稳定了一些,靠在墙上,她闭着眼睛喘息。客厅里音乐喧嚣,嘉龄又在卖弄她的歌喉:“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可欣不敢张开眼睛,她知道嘉文正惶恐的注视着她,咬住嘴唇,她喑哑的说:“听我讲,嘉文,我不要今天晚上订婚。”

  “你是什么意思?”嘉文更加惶恐了。

  “我不要今天晚上订婚,”可欣重复的说,声音已无法控制的带着颤音:“我就是不要今天晚上订婚,一定不行!我不要!你非阻止不可!”她猛烈的摇头,泪珠已经夺眶欲出。

  “你──是不是觉得不够隆重──?”嘉文嗫嚅着问。

  “不是!不是!不是!”她一个劲儿的摇头,泪珠滑下了面颊。“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就是不要!”

  “好!一切依你!我设法去通知爸爸,好不好?你别哭,你哭得我的五脏都碎掉了!”嘉文拥着可欣,拍抚着她的肩头,急促的说。

  可欣坐回到沙发里,双手紧握着那个茶杯,身子仍然不受控制的颤栗着,她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身不由己的抖索得像寒风中的枯叶。迷蒙中,她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纪远来了!”

  她再一次惊跳起来,抓住沙发扶手,她对门口望过去,那儿,没有纪远的影子,却有个工人模样的人,捧着一样希奇古怪的东西,拦门而立,嘉龄喊了起来:“纪远送的礼物!哥哥快来看!是你打到的那只羌!纪远把它制成标本了,和活的一样!”面对着那工人,嘉龄又一叠连声的问:“纪远到那儿去了?他自己为什么不来?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工人摇摇头,送上礼物和一封信,说:“纪先生叫我按住址送来,我是专制标本的。”

  “哥哥来看!纪远还有一封信给你!”嘉龄又叫。

  嘉文赶了过去,打发了那个工人,接过信和礼物。所有的客人都涌过去研究那只栩栩如生的动物,从牙齿、皮毛、到脚爪,议论不停。嘉文拿着信退到可欣身边,拆开封套,取出信笺,说:“信是写给我们两个人的。”

  摊开信纸,他们一同看了下去:“嘉文可欣:首先恭喜你们,一次值得纪念的打猎之后,又有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无言以表达自己的情绪,我想,你们会了解的。我把嘉文的猎获物制成标本送来,希望嘉文能喜欢它。人生难得有几次成功的狩猎,我嫉妒嘉文是个胜利的猎者。许多幸运者在猎场中永远胜利,有些人却注定失败。我经常打猎,却不知猎到了些什么?(太酸了,不像我纪远的口气了,一笑。)这次打猎给我的印象太深刻,穷我这一生,我不会再打猎了。──老实说,我但愿有个大力量能让我淡忘这一次的打猎!!请原谅我不能来参加你们的订婚宴,每个假期我都必须用工作来换得下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所以,当你们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深山的矿场中做测量工作了。这工作会苦一些,但我会喜欢这份工作──它能填满我的时间──‘忙碌’也是一种幸运!祝福你们!比你们所料想的更多、更深、更切!纪远”嘉文收起了信纸,沉默了几秒钟,才喃喃的说:“一个好朋友!他为打伤我的事自责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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