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为那个表妹而生气吗?\"他把头靠过来,低低的问。
\"别谈!\"我警告的喊,和他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远了:\"我不要谈这个!\"
\"好吧!\"他叹了口气,语调里突然增加了几分生疏和冷漠。\"我不了解你是怎幺回事!你们女孩子!芝麻绿豆的小事全看得比天还大,胸襟狭小得容纳不下一根针!\"
\"别再说!\"我皱拢眉头,一股突发的怒气在胸腔里膨胀。
\"我不想吵架。\"
\"我也不想吵架!\"他冷冷的说。
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只这幺一剎那,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变得那幺遥远了。刚才那电光石火般的心灵融会已成过去,这一刻,他对我像个陌生而不可亲近的人。月光下,他的身形机械化的移动着,是个我所看不透的\"人体\"。我咬住嘴唇,内心在隐隐作痛,我悼念那消失的心灵接近的一瞬,奇怪着我们之间是怎幺回事?永远像两个相撞的星球,接触的一剎那,就必须分开。
\"嗨!我听到了水声!\"走在前面的绍圣回过头来叫。
\"水声有什幺用!\"浣云没好气的接着说:\"我还以为你听到了人声呢!\"
\"你知道什幺?通常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绍圣说。
\"胡扯八道!那我们下午停留的瀑布旁边怎幺没有人呢?\"
浣云说。
\"怎幺没有?最起码有我们呀!\"绍圣强词夺理。
\"呸!去你的!\"浣云骂。
水声,跟着我们颠踬的进行,水声是越来越明显了。一种潺潺的、轻柔的、低喘的声音,一定不是条大河,而是条山中泉水的小溪。月亮仍然明亮而美好,萤火也依旧在草丛里闪烁,但我们都再也没有赏月的情致,疲倦征服了我,双腿已经酸软无力。脚下的石块变得那幺坚硬,踩上去使我的脚心疼痛,仿佛我没穿鞋子。浣云疲乏的打了个哈欠,喃喃的说:\"噢!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只牛!\"
像是回答浣云的话,夜色中隐隐传来一声\"咩\"的动物鸣声,浣云高兴的嚷着说:\"有人家了!我听到牛叫了!\"
\"别自作聪明了!\"绍圣说:\"那大概是狼叫,或者是猫头鹰。你大概想吃牛想疯了,恐怕你没吃到牛,倒饱了狼呢!\"
\"这山里有狼?\"浣云不信任的说:\"骗鬼!\"
\"你以为没有狼?我告诉你一个这山里闹狼的传说──\"绍圣的话说了一半,被宗淇打断了,宗淇望着前面,用手指着,嚷着说:\"别吵了!你们看!\"
我们顺着宗淇的手指看过去,一条如带的小溪流正从山谷中轻泻下去,银白色的水光闪闪熠熠,许多巨大的岩石在水边和水中矗立着。还有条木头支架起来的木板小桥,巍巍然的架在水面。月光下,小桥、流水、岩石,和桥对面的树林,都带着种蒙蒙然的,蓝紫色的夜雾,虚虚幻幻的陈列在我们的眼底,美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屏息了几秒钟,浣云首先跳了起来,欢呼了一声:\"桥!\"
就领头向谷底跑去。是的,桥!有桥必有路,有路必有人家!看情形,我们或者不必露宿山野了。新的一线希望鼓起了我们剩余的勇气,疲倦似乎在无形中消除了大半。振起了精神,我们跟着浣云的身影往谷底走去,这是一段相当难走的下坡路,不过,我们毕竟走到了桥边。
那是条破破烂烂的小木桥,没有栏杆,也没有桥墩,是用木板铺成的,木板与木板之间,还有着几寸宽的空隙。溪水在桥下面奔流着,声音琳琳朗朗,像一首歌,我们走上了桥,战战兢兢的跨过一块块的木板,桥身似乎承受不住我们四个人的重量,摇摇欲坠的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宗淇警告的说:\"慢慢来,一个一个的走吧!\"
越过了那座危桥,眼前果然是一条小路,路边是疏疏落落的一座小树林。穿出了树林,我们在路边发现了一片红薯田,宗淇吐了口长气,欢然的说:\"终于有一点\'人味\'了。\"
不错,\"人味\"是越来越重了,除了红薯田,我们又陆续发现了卷心菜、白菜,和甘蓝菜的绿叶,在月光下美丽的滋生着。再向前走了一段,静静的夜色中传来了一阵\"咩!\"的呼叫,这次已清楚的听出是羊群的声音。浣云回过头来,对绍圣狠狠的盯了一眼,说:\"听到没有?吃人的狼在叫了!\"
再向前走了没多久,浣云吸吸鼻子,大叫着说:\"菜饭香!我打赌有人在炖鸡汤!\"
\"你是饿疯了!\"绍圣说。
不过,真的,有一缕香味正绕鼻而来,引得我们每个人都不自禁的咽着口水。没有香味的时候倒也不觉得,现在一闻到肉味才感到真正的饥饿。同时,绍圣欢呼了起来:\"房子!房子!好可爱的房子!\"
可爱吗?那只是一排三间泥和石头堆起来的房子,后面还有个茅草棚,旁边有着羊栏和鸡笼,典型的农村建筑,不过,真是可爱的房子,可爱极了!尤其中间那间屋子,窗口正射出昏黄的灯光,那幺温暖,那幺静谧,那幺\"可爱\"!我从没有看过比这个更可爱的灯光,它象征着人的世界。整个晚上,在荒野中行走,我们似乎被人类所遗弃了,重新看到灯光,这才感到人是地地道道的群居动物!
\"希望我们不至于被拒绝!\"我说。
\"没有人能够拒绝我们这群迷途的流浪者!\"绍圣说。
\"而且,还是饥饿的一群!\"宗淇说。
浣云已经冲到前面,直趋那间有灯光的屋子,在门口敲起门来,同时大声嚷着:\"喂!请开门!有客人来了!\"
\"好一群不速之客!一定会把主人吓坏了!\"宗淇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
我也微笑了,停在那间屋子门口,我们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彼此望望,微笑的等待着屋主的迎接。
三
浣云的叫门没有得到预期的回音,我们在门外等待了几秒钟,浣云再度敲着门,加大了声音喊:\"喂喂!请开门!有人在吗?\"
门内一片岑寂,只有灯光幽幽的亮着,光线微弱而暗淡。
浣云对我们看看,皱皱眉头,又耸耸肩。绍圣赶上前去,推开了浣云说:\"让我来吧!\"就\"砰砰砰\"的,重重的打着门,一面用他半吊子的台语喊:\"乌郎没?乌郎没?\"
答复着我们的,依旧是一片寂静。我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儿感到意外和不解。浣云说:\"大概没人在家。\"
\"哼!\"绍圣冷笑了一声:\"住在这样的山里面,晚上不留在家里,难道还出去看电影了不成?一定是不欢迎我们!\"
\"不欢迎我们,也总该开开门呀!\"浣云说,又猛打了两下门,提高喉咙喊:\"开门!开门!有人在家吗?\"
仍然没有声音。浣云把眼睛凑到门缝上,向里面张望,我问:\"有人没有?\"\"有。\"浣云说:\"有个人坐在桌子旁边,桌上燃着蜡烛。\"
抬起头来,她蹙着眉说:\"坐在那儿不理我们,这家的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耸耸鼻子,她又说:\"肉味越来越浓了,我们破门而入怎幺样?\"
\"那怎幺行?\"我说,也凑到门缝去看了看,确实门里有一张桌子,桌上燃着一支蜡烛,桌子旁边,有个人坐在一张椅子里,看不清楚是怎样的一个人。室内的布置似乎很简陋,我向上看了看,墙上挂着一把猎枪,还有一条配带着子弹的皮带。我正看着,宗淇忽然摸索着门说:\"看!好奇怪,这门是从外面扣起来的!\"
我站正了身子,这才发现门外面有个铁绊扣着,并没有上锁。浣云伸手过去一把就打开了铁绊。我叫了一声,把浣云往后面拉,有个念头像闪电似的在我脑中一闪,我喊着说:\"小心!别进去!那个人可能是疯子!要不然不会被反扣在门里面!\"
我的喊声迟了一步,门扣已经被浣云松开了,门立即就大大的开开。同时,有个声音低吼了一声,一个黑影从门里直扑而出,浣云恐怖的尖叫,身子向后退。绍圣出于本能,冲上前去抵挡那个黑影,他抢过了浣云手里的木棍,预备和黑影迎战,还没来得及打下去,那影子一口就咬在绍圣的手腕上。我们惊惶之余,也看清那是一只凶悍的猎犬。浣云又冲过去,抢回那根木棍,没头没脸的对那只狗痛击,狗负痛松了口,宗淇也顺手拿起一块大石头,砸中了那只狗的腿,狗狂叫着放开了我们,连奔带窜的向山上的树林里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