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彤没有衣服穿,\"梦竹急促的说,语气中带着几分祈求的味道:\"她需要一件衣服,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当然*□,\"明远酸溜溜的说:\"难为你去收藏这幺多年等着她长大了来穿。\"
\"别这样说好不好?\"梦竹的声调已不太稳定:\"晓彤已经十八岁了,同学的生日晚会,总不能让她穿制服去!\"
\"谁叫她命不好,做了我的女儿,父亲穷,养不起这幺高贵的孩子!\"明远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明远!\"梦竹叫:\"为什幺要说这种话?你这样说,算……算什幺意思呢?\"
晓彤及时的进来,打断了夫妻二人的争吵,她已经换上了那件白纱的衣服,娉婷的脚步,匀称的身段,缓缓走来,恍如一个下凡仙子!脸上绽开的是个朦朦胧胧的微笑,静静的望着母亲。
\"妈,可以吗?\"晓彤仰着脸,微笑的问。
梦竹望着这被烟雾般的软纱所包围的女儿,眼睛前面顿时一片模糊。衣服衬着晓彤那俏丽的脸庞,显得那样雅致脱俗!在这一刻,她才领会到晓彤那份洁净单纯的美,白色对她是这样的合适!亭亭然的立在那儿,宛如一只白鹅!是的,一个长成的女儿,一个美丽的女儿!她勉强压制着内心的激动,走过去用手握了握衣服的腰,晓彤的腰肢纤细,衣服太大了一些。
\"你比我以前瘦些。\"她轻轻的说:\"这里要收一点。\"然后,她看了看那镶着花边的衣领:\"领子已经过时了,可以改成大领口。\"
\"哦,不要!\"晓彤喊:\"我喜欢这种小圆领,我也喜欢这碎碎的小花边。哦,妈妈,这衣服真漂亮。\"她转过身子,站在明远的面前,喜悦使她忘了一向对父亲的敬畏,她微笑着拉开裙子的下摆,轻轻的旋了一圈,站定说:\"爸爸,我好看吗?\"
明远蹙紧了眉头,不耐的望着晓彤,正想说什幺,却在一抬头间,看到梦竹对他投过来的哀恳的眼光。于是,他咽了口口水,艰涩的说:\"唔,好看,很好看。\"
\"去脱下来吧!\"梦竹把晓彤推出室外:\"脱下来让我改。\"
\"妈妈,你真好。\"晓彤抱住母亲,把头在梦竹胸前紧紧的挤了一下,就回房去脱衣服了。
这儿,梦竹和明远相对注视,两个人都呆呆的站着,一层尴尬的情绪在两人之间移动,站了好久,明远才掩饰什幺似的咳了一声,无奈的笑笑说:\"好吧,反正这件衣服就应该属于她的。\"
\"明远,\"梦竹轻声说,声调里含着歉意和祈谅。\"你知道,我是不得已,孩子需要衣服。\"
\"当然,\"明远似笑非笑的说:\"我只是不知道你把这件衣服保留了这幺多年。\"
\"料子很好,扔掉了可惜。\"
\"属于料子以外的东西,大概也扔不掉吧!\"明远幽幽的说,仍然带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明远,你是怎幺回事?\"
\"没什幺,\"明远坐回到椅子里,又拾起报纸,遮住了脸,声音从报纸后面透过来:\"是你的女儿,当然随你怎幺打扮。\"
梦竹怔然的立着,愣愣的看着遮在她和明远之间的那一张报纸。忽然,她打了一个寒战,她觉得那张报纸正逐渐加厚,加厚……厚成了一堵墙,坚固的竖在她与他之间。
早上,魏如峰醒了过来,看看手表,已经八点三十分,昨夜,为了那份增产设计,忙到深更半夜,又被霜霜冲进屋来瞎闹一场,弄得太晚才睡,难怪醒得迟了。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才坐起身,就看到枕头边放着一个折叠成四四方方的信笺,他打开一看,上面潦草的写着:\"表哥:你睡得太香,不忍心闹醒你,我去上课了。今天是顾德美的生日,请帮我选购一件新奇的生日礼物(可别把自己厂里的出品带去)。晚上,她家里要开个生日舞会,你务必要陪我去,不许赖皮!生日礼物选得不好当心我找你算帐!霜霜\"魏如峰笑了笑,把纸条丢在床上,起身去梳洗,梳洗之后,换了衣服,他走下那宽敞的楼梯,到了楼下的饭厅里。才走进饭厅,就看到他的姨夫何慕天正坐在饭桌上,抽着香烟看报纸,从桌上的杯碟看起来,何慕天显然已吃过早餐。魏如峰招呼着说:\"早,姨夫。\"
何慕天放下报纸来,对魏如峰笑笑。
\"你今天迟了。\"
\"昨夜在赶那份增产计划,睡晚了。\"
\"赶出来没有?\"
\"已经好了,我去拿来给你看!\"魏如峰说着,转身就向门外走。
\"别忙,如峰!\"何慕天喊:\"你先吃饭,吃完饭再看。\"
魏如峰又回到桌前坐下。下女阿金已经捧了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是魏如峰的早餐。这个家庭里一家三口,对早餐的要求却完全三个样子,每天早上各吃各的,谁也不等谁。何慕天是纯中式的早餐,稀饭,小菜。菜是每天换花样的,香肠,皮蛋,花生米,酱菜,咸鱼等,一天四小碟。何慕天的女儿霜霜却正相反,是纯西式的﹔一杯牛奶,一个鸡蛋,一片牛油烤面包,每天如此,看起来倒挺简单,实际上却极麻烦,因为霜霜要求苛刻,面包要烤得恰到好处,不能焦一点,也不能有任何地方没烤透,鸡蛋煮得老了不吃,嫩了也不吃。
牛奶要温的,要不浓不淡。全家里,就属她的早餐最难侍候。
魏如峰中西合并,一杯牛奶,两根油条,四个小包子,或煮四个蟹壳黄的小烧饼,倒是最简单的一份,只是派人到巷口去买就行了。而魏如峰对吃也不太讲究,冷一点热一点都不在乎。
早餐送了来,魏如峰一面吃着,一面对何慕天说:\"我仔细的想过了,现在外销的情况很好,我们应该在香港也设一个门市部……\"
\"如峰,\"何慕天打断了他,静静的凝视着他说:\"吃饭吧,饭桌上别谈公事,否则,容易消化不良。\"
魏如峰看了看何慕天,只得把说了一半的话暂时咽了回去。对于何慕天,魏如峰有份奇异的感情,倒并不因为他是何慕天从大陆上带出来的,而因为何慕天本人的个性。他总觉得何慕天不像个生意人,反更像个学者,那份儒雅的气质,从容不迫的风度,和待人处世的那股诚挚,都不是一个生意人所能做到的。有时,魏如峰觉得何慕天在商业上的成功简直是运气。因为,他既不够\"狠\",也不够\"准\"。但是,他却一帆风顺的成功了。纺织业在台湾是颇受欢迎的,而私人企业能做到像何慕天这样大,也实在不容易。
\"如峰,\"何慕天吸了口烟说:\"昨晚霜霜又去闹你了,是不是?\"
\"噢,\"魏如峰笑了笑:\"她的英文文法根基太差,题目答不出来瞎发脾气。\"
\"你有时间就多教教她吧!这孩子太野,不是块读书的料,我对她很了解,高中毕业后,我看她大学是进不去的﹔为她的前途,我也仔细想过,最好……\"
\"嫁人!\"魏如峰冲口而出的说。
\"唔,\"何慕天哼了一声,深深的望了魏如峰一眼。\"嫁人?谁能驾驭得了她?问题大着呢!\"
这倒是真的,魏如峰想起霜霜那种任性和倔强的脾气,还真有点代她未来的丈夫吃不消。但是追究起责任来,霜霜的坏脾气也全是何慕天惯出来的,如果以前多管管,多教训教训,现在不是可以少操一点心吗?不过,如果霜霜有个母亲,或者就会好多了。他注视着何慕天,奇怪像何慕天这样有钱有身分的男人,为什幺一直不续娶一个妻子?何况,何慕天又是个相当漂亮的男人!年龄和养尊处优的生活都没有使他发胖,依然颀长挺拔,眉目之间,怎幺都看不出已超过四十五岁,那份沉着雅致,更具有种成年人的吸引力。魏如峰知道公司里许多女职员,都对这位\"老板\"感兴趣,但何慕天居然无动于衷。
当魏如峰正沉思着他的姨夫的事时,何慕天也正默默的打量着前面这个年轻人。魏如峰并不算是个非常漂亮的青年,但,何慕天欣赏他的稳重沉着,更欣赏他做起事来那股不顾一切的干劲。他这个内侄,跟着他从大陆出来时,才只有十二三岁。但,一转眼间,长大了,成人了,不但大学毕了业,竟然还成了他事业上的一条膀臂。如果他的想法不太自私,他一直有个秘密的希望,希望一件恋爱能够发生。虽然,他也自知霜霜有些配不上魏如峰,霜霜太任性,太野,太放纵,可是,霜霜到底是他唯一的女儿。霜霜的缺点固然多,也有两个极大的优点,一是美丽,二是在那倔强的外表下,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这些再加上何家的财富,对魏如峰也不算太委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