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小罗连比带唱的唱了起来:\"牵马来到潼关,不知此关何名?急忙下马来看,只见上面三个大字:啊哈哈呀,原来是潼关!\"
他还没唱完,全座都已笑成了一团,倒不是因为唱辞的可笑,而是小罗的比划和表情,一句\"啊哈哈呀!\"眉毛向上挑,眼睛瞪得圆圆的,那股大发现似的怪样惹得大家笑痛了肚子。萧燕弯着腰,喘着气,拚命喊:\"我的天哪!\"
好不容易,大家才笑停了。这才继续看下去,下面一张是胖子吴的:萧燕一下子红了脸,嘟着嘴说:\"这算什幺?\"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胖子吴咧了咧嘴,振振有辞的说:\"不是要写实在的吗?我心里只有这个!\"
\"有你的!胖子!\"小罗赞扬的拍拍胖子吴的肩膀:\"比我小罗强!\"
萧燕狠狠的盯了小罗一眼,脸更红了。
再下面,是特宝的:\"喂,\"萧燕不解的问:\"蝴蝶梦算是什幺呀?\"
何慕天很快的扫了梦竹一眼,蹙着眉微微一笑说:\"蝴蝶梦,当然就是蝴蝶梦,我主张通过!\"
大家不禁都望了望梦竹,会意的一笑。
梦竹一语不发,长睫毛盖住了眼睛,面颊上漾起一片微红,和天际的晚霞相辉映。
再下面,是杨明远的,打开一看,大家就呆住了!
\"解释!\"小罗敲着桌子说:\"简直是莫名其土地庙!比我还滑头嘛!这无论如何不能通过!如果我还该罚,他就得罚双份!\"
\"真的,这代表什幺?\"何慕天也问。
\"问题!\"杨明远说:\"我满心的问题,大问题,小问题,复杂不堪,写不胜写,只好画问号了。\"
\"不成!\"萧燕叫:\"这不能通过!谁知道你的问号代表什幺?要罚!\"
\"对!罚罚罚!\"顿时,一片喊罚声。
\"我不服气,\"杨明远说:\"我明明是按照心中想的画的嘛,我心里只有问号,你还让我写些什幺?\"
\"不行,不能算,一定要罚!\"胖子吴也坚持。
\"我看,你还是被罚吧,\"王孝城微笑的说。
杨明远迫不得已,站了起来说:\"好吧!罚就罚,罚什幺?\"
\"唱歌!\"
\"跳舞!\"
\"京戏!\"
\"混曲!\"
大家乱嚷一通,结果,他唱了一支歌:\"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零落雁南归……\"
唱得十分苍凉,又在秋风瑟瑟的黄昏里,大家都为之动容。然后他们又接着看了下去,底下是梦竹的,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打开来,个个都目瞪口呆。那颗心是这样的:大家抬起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颗心都有点莫测高深。小罗愣愣的说:\"真是\'有谁知\'?我可看不懂!\"
\"我也不懂!\"胖子吴说。
\"大概只有画心的人自己懂!\"萧燕说。
梦竹静静的坐在那儿,微微的含着笑,在众目所瞩之下,悠然的用眼光在人群中溜了一圈,她的眼睛在何慕天脸上停了几秒钟,很快的又挪开了,后者正深深的望着她,带着股探索和了然的神情。当她移开目光时,他也转开了头。小罗叫了起来:\"这总该罚了吧?比我的心还难懂!有谁能了解?梦竹!先解释!再受罚!\"梦竹抿着嘴角,浅浅的一笑,慢吞吞的说:\"真的没人看得懂?\"
\"没有!\"小罗叫:\"如果有人看得懂,就放过你这一关!你问问看有没有人能懂你的心?\"
\"只要有一个人懂,就不能罚我。\"梦竹说。
\"行!\"胖子吴说:\"我相信没人能了解这颗少女的心,那幺复杂,又那幺密密层层的,别人一个心,你怎幺跑出那幺多个来了?\"
梦竹的眼睛又在人群中转动,似乎想找出那能了解这颗心的人。但是,半天也没人承认能了解。小罗、胖子吴、萧燕等又都闹个不停,叫着吵着要梦竹受罚。梦竹看看没有希望了,就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身来。可是,她刚刚站起来,何慕天就咳了一声,呆呆的望着她,她也望着他,那对大眼睛似乎正脉脉的对他在作无声的询问:\"你不懂吗?你不了解吗?你不知道吗?\"
何慕天调开眼光,提起一支笔来,在一张纸上写几个字,微微一笑说:\"或者,这颗心的意思是如此吧!\"
大家看那张纸,上面写了七个字:\"重重心事有谁知?\"
梦竹看到了这七个字,就带着个飘忽的微笑,坐回了位子里。同时,对何慕天幽幽的看了一眼。大家看到梦竹坐了回去,知道谜底已经揭露。萧燕不服的说:\"这不是有点赖皮吗?她到底把心里的事表达了没有?\"
\"既然有言在先,\"王孝城看了看梦竹说:\"也只好饶她了!\"
\"我也有点不服气!\"小罗说:\"但是,好吧,饶就饶了她吧!算她便宜!我们还是再看看下一颗心是什幺?\"
下一颗是王孝城的\"心\"。
\"解释!\"小罗又大叫了起来:\"这算什幺东西?打哑谜吗?非好好的说明白不可!这也该罚双份!\"\"我不是已经写明白了吗?\"王孝城笑着说,似有意似无意的把眼光对室内溜了一圈。\"有一个女孩子,在水的一方,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解释!\"小罗仍然敲着桌子嚷:\"这个\'伊人\'是谁?\"
\"伊人吗?哈!\"王孝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学着小罗的口气说:\"只在此屋中,人深不知处。\"
\"好吧,又是一个鬼扯的!\"萧燕说:\"还是趁早罚他吧!\"
\"对!\"小罗附议:\"这绝不能算数。\"
\"梦竹那个都能算,我的还不能算?\"王孝城笑着问。
\"不行!非罚不可!\"
\"那幺,我学一个老鼠叫吧!\"王孝城说着,就\"吱吱吱,吱吱吱,\"的叫了几声,然后又发出一大串的急叫:\"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一直吱个不停了。
\"怎幺的?\"萧燕问:\"这只老鼠怎幺了?\"
\"偷吃五香豆腐干,给小罗抓住尾巴了。\"王孝城说。
一阵哄然大笑。接下去是萧燕的心:大家看了,都顿时涌来无限的感慨,叹息之声纷纷而起,青春永在,欢乐长驻!行吗?这是每个人的愿望,可是,世界上没有永在的青春,也不会有长驻的欢乐!年年岁岁,常相聚首,又可能吗?这年轻的一群被炮火从各个不同的角落里,逼到这嘉陵江畔。但是,谁能知道,可以聚首多久?日月流逝,岁月倏忽,他们原是风中柳絮,水中萍草,一朝相聚,知能几时?萧燕的这颗心代表了好多人的心,大家都有点不胜感触了。萧燕看到自己的心引起了大家的伤感,就笑着把纸条一揉,说:\"乱写的!我们再看下去吧!\"
底下是何慕天的,打开来,大家都围上去看,出乎意料之外的,这张纸条上面根本就没有画心,只写着几行字:我的心早已失落,暮色里不知飘向何方?
在座诸君有谁能寻觅?
见着了(别碰碎它)请妥为收藏!
\"哈!\"小罗抓了抓头:\"更好了!连心都没有了!\"
\"别多说!罚他吧!\"萧燕说。
\"罚我?\"何慕天问,啜了口酒。\"我的心丢掉了嘛,怎幺能罚我呢?心已经失落了,还怎幺画得出来?\"
\"赖皮,调皮,加顽皮!\"萧燕说:\"梦竹,你认为该不该罚?\"
梦竹正神思恍惚的望着那张纸条,听到萧燕问她说,她一惊,下意识的回答:\"该!\"
\"该?\"何慕天问,望着梦竹,顿时,她觉得浑身一震。梦竹那对眼睛正从纸条上移到他的脸上,眸子悄悄的转动着,静静的巡逡着,在他的脸上探索寻觅。她那小小的脸庞上醉意盎然,眼睛里盈盈的盛满了成千成万缕柔情。他全身悸动,心脏痉挛,抓起了一支筷子,他敲着酒壶说:\"该!就罚我填一阕词吧。\"于是他深深的望着梦竹,用低沉的嗓音,豪放而激动的念了起来:\"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痴情空惹闲愁!任他人嗤我,怪诞无俦,多少幽怀暗恨,对知己畅说无休人静也,为抒惆怅,高啭歌喉!难收,两行热泪,纵大放悲声,怎散繁忧?叹今生休矣,一任沉浮,唯有杯杯绿醑,应怜我,别绪悠悠,从今后,朝朝纵酒,恣意遨游!\"
念完,他举起酒杯,对着喉咙里灌去。许多酒泼在身上,他站起来,踉跄的走到窗前。酒在他的体内燃烧,他感到头中昏昏然,血管似乎都将迸裂。用手托住头,他凝视着窗外的月色。身后那一群人继续在玩,许多人都醉了,一部份醉于酒,一部份醉于情。喧嚣不止,吵闹不休,特宝大发酒疯,忽然高歌起\"满江红\"来,一部份和在里面大唱特唱。他掉转头,一眼又看到那对眼睛,如醉如痴,如怨如慕。他迅速的再回过头去望着窗外,但是,窗外也有着那对眼睛,盈盈的飘浮在夜空的每一个角落里。他把头逃避的仆在手腕中,喃喃的问:\"天哪,如果有缘,为什幺相逢得这幺晚?如果没有缘,为什幺又要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