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愣愣的站在客厅中央,一只手抚摩着被魏如峰拧痛了的面颊,眼睛呆呆的望着魏如峰跑出去的门口,心里布满了疑惑和不解。这是怎幺回事?从来没有看到魏如峰如此失常过,和如此兴奋过。他碰到什幺事了,刚刚还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现在一个电话就又精神大振,简直是发神经!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转过身子,她看到何慕天正坐在沙发里,默默的望着她,眼睛里有一抹深思而怅惘的神情。她耸耸肩,对何慕天说:\"你看表哥是怎幺回事?大概是神经失常了,什幺事值得他那幺紧张?平常天塌下来他也爱管不管的。\"
何慕天没有说话,仍然望着霜霜出神。他在想着他接电话时所听到的那个细细的,嫩嫩的声音,清脆娇柔,还带着点儿软软的童音。一个女孩子,一个少女,不会比霜霜更大,却有力量使魏如峰摆脱掉杜妮的纠缠?这事有点不可思议而耐人寻味了。但是,事实摆在这儿,何慕天自己是过来人,他知道什幺事情发生在魏如峰的身上,这是不容人不相信的。
\"爸爸,你在想什幺?\"
霜霜打断了他的思潮,他看看霜霜,俏丽的浓眉,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难道不够美,不够可爱吗?但是,人生的事情并不是件件都能预先安排好的,更不是件件都能如人意的。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我在想如峰的事。\"
\"他怎幺了?\"霜霜问:\"近来他不是挺奇怪的吗?一忽儿唉声叹气,一忽儿兴高采烈,还写些怪里怪气的纸条,什幺这个愁,那个愁的……\"
\"奇怪?\"何慕天摇摇头,有些怅惘的笑笑:\"一点也不奇怪,这是陷入情网的青年男女都会害的病。\"
\"爸爸,你说什幺?\"
\"我说,如峰一定在恋爱。\"
\"恋爱?\"霜霜瞪着何慕天,不信任的张大了眼睛:\"表哥在恋爱?和谁?\"\"和刚刚打电话来的那个女孩子。\"
\"那是谁?\"
\"我怎幺知道?\"何慕天抬了抬眉毛,燃起一支烟,望着烟头上缭绕的青烟,沉思的说:\"听声音,年纪一定很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
霜霜蹙起眉头,怔怔的望着父亲,脑子中是纷纷乱乱的一团,好象有人在她头脑里塞进许多棉花似的,胀得很满而又全是空白。魏如峰恋爱了?和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子!她随手摸了一张椅子,慢慢的坐了下去。凭着小几,用手托住下巴,她必须好好的想一想。想什幺?她又抓不住任何具体的东西,脑中只有一个比较成形的思想:魏如峰恋爱了!这是可能的吗?魏如峰?不,这并不可能。他曾和许多女人玩过,却从不动真情!这只是父亲的臆测而已,魏如峰不会如此容易堕入情网!不,不,绝不会,反正她不信……
有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一惊,抬起头来,发现何慕天正站在她的面前,深深的望着她。
\"霜霜,\"何慕天用一对了然一切的眼睛凝视她,低沉的说:\"对付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看淡一点,你是个洒脱的孩子,自会处理自己。你要知道,在人生的路上,你总会遇到一些打击的。\"
\"爸爸!\"霜霜怔了一下,顿时带着一脸受伤的倔强喊了起来:\"你说这些话是甚幺意思?你以为我爱上了表哥?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我的男朋友那幺多,他算得了什幺?而且──我也不相信他是在恋爱!\"
何慕天默默的摇摇头,说:\"他是在恋爱,我可以肯定这一点。如峰这两天失魂落魄的,我早就怀疑了!\"
霜霜咬咬嘴唇,突然想起了魏如峰桌上的那张纸条,有些什幺句子?\"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不是写明了吗?她瞪视着墙上的一幅画,手指发冷,心脏迅速的向地底下沉去。
\"霜霜,\"何慕天眼望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女儿,心中隐隐作痛,女儿的失意比他自己失意更让他难过。这幺多年来,他一直期望着的事终成泡影,霜霜竟没有力量系住这个年轻人的心?面对着漂亮的霜霜,他为她不平!魏如峰太没有眼光了!又叹了口气,他无奈的说:\"别难过,霜霜,如峰并不是天下唯一可爱的男孩子,而且,事情也不见得就绝了望……\"
显然,何慕天安慰的方式太笨拙了,霜霜猛的跳了起来,双手紧握着拳,暴跳着对何慕天狂叫了起来:\"爸爸!你说这些做什幺?谁告诉你我爱上了表哥?我根本不爱他,一丝一毫都不爱他!他爱上谁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什幺要难过?为什幺要绝望?他爱娶谁就娶谁,我一点都不关心!不关心!不关心!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关心!\"
喊着喊着,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呼吸急促,头发摇得零乱的披散了下来。终于,喉头哽住了,再也喊不出声音。她发狂的踢翻了一张椅子,掉头向楼上跑去,奔进了自己的房里,\"砰\"的碰上房门,就扑进床里,把头埋在枕头中,气塞喉堵的痛哭了起来。
何慕天木立在客厅里,楼上,霜霜不可压抑的哭泣声透过了门,一直传到楼下。何慕天的心收紧了,绞痛了,他慢慢的扶起了那张被霜霜踢翻的椅子,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霜霜的哭声没有平定,反而越来越沉痛了,他无法忍受,慢慢的走上楼,走到霜霜的门口,推开了房门,他看到霜霜正发狂的撕咬着枕头,捶打床垫。他走过去,才把手放到霜霜的身上,就被她摔了开去,同时哭叫着说:\"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你不要管我!\"
何慕天默然的立在床边,无可奈何的望着痛哭的霜霜,然后,他叹了口气,走出霜霜的房间,带上了房门。疲乏的回到自己的房里,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他用手指揉了揉额角,喃喃的自语的说:\"如果她有个母亲就好了!\"
母亲,一想起她的母亲,那些连锁着的回忆又一串串的浮到眼前,他闭上眼睛,仰靠在椅子里,脸上的肌肉全被痛苦的思潮所扭曲了。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然后,他听到霜霜有了动静,她的脚步穿过走廊,到楼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口去张望,只一忽儿,他就看到他那辆灰色的小轿车如箭离弦般向街头狂驰而去。他叹息着坐回椅子里,他知道这以后会是什幺:闯红灯、超速、没有驾驶执照。他又该为她准备罚款和具保了。
燃起一支烟,他按铃叫来了阿金,吩咐着说:\"魏少爷回来的时候,让他到我房里来一趟!\"
无论如何,他要为霜霜做一番努力,他必须尽量挽回这件事,必要时,他不惜恩威并重,对如峰稍稍施一些压力,他深深了解,魏如峰对他这位姨夫,是十分敬爱和顺从的,为了霜霜,他顾不得其它了。
魏如峰回来的时候并不太晚,只有九点多钟,他吹着口哨走上楼梯,阿金叫住了他,转告了何慕天的话。
\"OK!\"他说。
回到卧室,他先取了睡衣,到浴室去洗了一个澡,一面洗,一面不停的吹着口哨。晓彤,多幺惹人怜爱的孩子!那水盈盈的眼睛,那怯生生的表情,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
\"喔,别碰我,记住,我们才是第四次见面!\"
\"第四次!\"他迷糊的问:\"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四十年了。\"
她笑了。
\"你一定有很多的女朋友!\"
\"不错,\"他坦白承认:\"我曾经有过很多的女朋友!\"
\"是你眼光太高吗?\"
\"或者是她们眼光太高。\"
\"包括何霜霜在内?\"
\"霜霜?\"他一愣,盯着她问:\"你听到些什幺流言?\"
她又笑了,黑眼珠生动而活泼。
\"是\'流言\'吗?\"她问。
\"霜霜是我的小妹妹。\"
就这样,好象已经解释清楚了什幺,她不再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不再保持两人座位中那一尺宽的距离,当他用手揽住她的腰的时候,她也没有退缩,只抬起她那两排长长的睫毛,用那对黑蒙蒙的眼睛凝视他。这凝视使他那样心动,他竟想在众目昭彰的灯光下吻她,但他毕竟没有那样做。她的头倚在他的肩上,细细的发丝轻轻的拂着他的面颊,她低低诉说的声音像潺潺的流水般在他耳边轻响:\"我骗了妈妈,我告诉她我是到顾德美家里去做功课,妈妈相信我一切的话,因为她永远把我看成一个小女孩,一个单纯得一无所知的小女孩。我本不长于说谎话,可是,在我向她说谎的时候,我说得那幺自然,就好象是真的一样,我不明白我怎幺会如此?这使我对自己怀疑。\"她停下来,把一只手放在他手腕上,仰头注视着他:\"你也曾对自己怀疑过吗?你觉不觉得每个人都有矛盾的性格?好的与坏的思想,坚强与懦弱的个性,常会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于是你就没有办法清晰的分析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