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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成了猴子戏里被耍的猴子了!”他愤愤的把我的手一甩,掉头就向门外走。我扶着门,恼怒的喊:

  “你要走了就不要再来!”

  可是,我是白喊了,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愣愣的站在门口,希望他能折回来,但他并没有折回来,我把门“砰”的关上,又气,又急,又伤心。既恨自己无法解释,又恨何书桓的不能谅解。走进屋里,妈妈关心的说:

  “怎么样?你到底把他气跑了!”

  “不要你管!”我大声说,冲进房子里,气愤的叫着说:“这么大的脾气,他以为我希奇他呢!走就走,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依萍!你这个脾气总是要吃亏的!”妈妈望着我,摇头叹气。“你不要对我一直摇头,”我没好气的说:“我从不会向人低头的,何书桓,滚就滚好了!”

  但是,我的嘴虽硬,夜里我却躺在床上流泪。为了这样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和何书桓闹翻,似乎太不值得,可是,他那样大的脾气,难道要我向他下跪磕头吗?我望着天花板,等待着天亮,或者天亮之后,他会来找我,无论如何,这么久的感情,不应该这么容易结束!

  天亮了,我早早的起了身,他并没有来,天又黑了。天再亮,再黑……一转眼,四天过去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四天,每天都在家里看表,摔东西,发脾气,第四天晚上,妈妈忍不住了,说:“依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就去找他一趟吧,本来是你不对嘛!”我心里正想着要去找他,可是,给妈妈一说出来,我又大发起脾气:“鬼才要去找他呢!我又不那么贱!他要来就来,不来就拉倒!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那么,出去玩玩吧,别闷在家里!”

  妈妈的话也有道理,我应该出去玩玩,于是,我穿上鞋,拿了手提包,开门出去了。才走出大门,我就一眼看到我们墙外的那根街灯的柱子上,正靠着一个人!我站定,注视着他,是何书桓!他靠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静静的望着我。我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我们对望着,好半天,还是我先开口:“书桓——”我的声音是怯怯的,带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乞求的味道。因此,只喊出两个字,我就顿住了,怔怔的望着他。他依然靠在柱子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动,也不说话。我们又站了好一会儿,我感到一阵无法描写的难堪,我已经先开了口招呼他,而他却不理我!我没有道理继续站在这儿受他的冷淡。跺了跺脚,我转头想向巷口外走,可是,我才抬起脚,我的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回过头来,他的眼睛正热烈而恳切的望着我,于是,一切的不快、误解、冷淡,都消失了。他拥住了我,我注意到灯光很亮,注意到附近有行人来往……但是,管他呢,让他们去说话,让他们去批评吧!我什么都不管了!

  第六章

  这一天,是我第一次去拜会何书桓的父母,这次会面是预先安排好的,因为何书桓的父亲是个大忙人,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事先,我仔细的修饰过自己,妈妈主张我穿得朴素些,所以我穿了件白衬衫,一条浅蓝的裙子,头发上系了条蓝缎带。嘴上只搽了点淡色的口红。何书桓来接我去,奇怪,平常我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天却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在路上,何书桓有意无意的说:

  “我有一个表妹,我母亲曾经希望我和她结婚。”

  我看了何书桓一眼,他对我笑笑,挤挤眼睛说:

  “今天,我要让她看看是她的眼光强,还是我的眼光强!”

  我站住了,说:“书桓,我们并没有谈过婚姻问题。”

  他也站住了,说:“我是不是需要下跪求婚?”。

  “唔,”我笑笑:“下跪也未见得有效呢!”

  “是吗?”他也在笑。“那么我就学非洲的×个种族的人,表演一幕抢婚!”我们又继续向前走,这是我们首次正式也非正式的谈到婚姻。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就是非他莫属了。

  何家的房子精致宽敞,其豪华程度更赛过了“那边”。我被延进一间有着两面落地大玻璃窗的客厅,客厅里的考究的沙发,落地的电唱收音机和垂地的白纱窗帘,都说出这家人物质生活的优越。墙上悬挂着字画,却又清一色是中式的,没有一张西画,我对一张徐悲鸿的画注视了好久,这家的主人在精神生活上大概也不贫乏。

  一个很雅净的下女送上来一杯茶,何伯伯和何伯母都还没有出来,何书桓打开电唱机,拉开放唱片的抽屉,要我选唱片,我选了一张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乐)。事后才觉得不该选这张的。坐了一会儿,何伯伯和何伯母一起出来了,何伯伯是个高个子的胖子,体重起码有七十公斤,一对锐利而有神的眼睛嵌在胖胖的脸庞上,显出一种权威性,这是个有魄力的人!何伯母却相反,是个瘦瘦的,苗条的女人,虽然已是中年,仍然很美丽,有一份高贵的书卷气,看起来沉静温柔。我站起身,随着何书桓的介绍,叫了两声伯伯伯母,何伯伯用爽朗的声音说:“坐吧,别客气!陆小姐,我们听书桓说过你好多次了!”

  我笑笑。何伯伯说:“陆小姐早就该到我们家来玩玩了。”

  我又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对应酬的场合很不会处置。“陆小姐的令尊,我很知道,以前在东北……”何伯伯回忆似的说。

  我不喜欢听人说起爸爸,我既不认为他以前那些战绩有什么了不起,更不以自己是陆振华的女儿而引以为荣,因此,我深思的说:“我父亲出身寒苦,他有他自己一套思想,他认为只有拳头和枪弹可以对付这个世界,所以他就用了拳头和枪弹,结果等于是唱了一出闹剧,徒然扰乱了许多良民,而又一无所得。关于我父亲以前的历史,现在讲起来只能让人为他叹气了。”何伯伯注视着我,说:

  “你不以为你父亲是个英雄?”

  “不!”我说:“我不认为。”

  “你不崇拜你父亲?”他再问。

  “不!”我不考虑的说:“我从没有想过应该崇拜他!事实上,我很小就和我父亲分居住了。”

  “哦?”何伯母插嘴说:“你和令堂住在一起?”

  “是的!”我说。我们迅速的转变了话题,一会儿,何书桓怕我觉得空气太严肃,就提议要我去参观他的书房,何伯伯笑着说:

  “陆小姐,你去看看吧!我们这个书呆子有一间规模不太小的藏书室!”我跟着何书桓走进他的书房,简直是玲珑满目,四壁全是大书架,上面陈列着各种中英文版本的书籍,我的英文程度不行,只能看看中文本的书目,只一会儿,我就兴奋得有些忘形了。我在地板上一坐,用手抱住膝,叹口长气说:

  “我真不想离开这间屋子了!”

  何书桓也在我身边席地而坐,笑着说:

  “我们赶快结婚,这间书房就是你的!”

  我望着他,他今年暑假要毕业了。他深思的说:

  “依萍,我们谈点正经的吧。今年我毕业后,我父亲坚持要我出去读一个博士回来,那么大概起码要三、四年,说实话,我不认为你会等我这么久。”

  “是吗?”我有点气愤:“你认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胡扯八道!”他说:“我只认为你很美,而我也不是不信任你,我不信任命运,不信任这个世界,天地万物,每天都在变动,四年后的情况没有人能预卜,最起码,我认为人力比天力渺小,所以我要抓住我目前所有的!”

  “好吧,你的意思是?”

  “我们最近就结婚,婚后我再出国!”

  “你想先固定我的身分?”

  “是的,婚后你和你的母亲都搬到这边来住,我要杜绝别人对你转念头的机会!”“你好自私!”我说:“那么,当你在国外的时候,我如何杜绝别人对你转念头的机会呢?”

  他抓住了我的手,紧握着说:

  “是的,我很自私,因为我很爱你!你可以信任我!”

  “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又怎能信任你呢?”我说。

  他为之语塞。于是,我握紧他的手说:

  “书桓,我告诉你,假如我不属于你,现在结婚也没用,假如我属于你,现在不结婚,四年后我还是你的!”

  “那么你属不属于我?”他问。“你认为呢?”我反问。

  他望着我,我坦白的回望他。忽然,我敏感的觉得他颤栗了一下,同时,我听到客厅里隐约传来的(悲怆交响乐),一阵不安的感觉掠过了我,为了驱散这突然而来的阴影,我投进他怀里,紧揽住他的脖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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