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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呵呵一笑,也学她席地而坐,身躯挨了过来,与她并肩。

  「再不回去,等姑婆发现你没在石洞修炼,而是偷溜出来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不只你完啦,连我也要遭殃。」

  「什么『伤天害理』?!」她柳眉倒竖,「我是替天行道。」

  少年大叹,搔了搔短发,「那你就赶紧把道行完啊。再下去,我可编不出藉口啦,除了得应付姑婆,黑凌霄已问了你好多回,他常在石洞外留连,不把你等到不干休。」

  「他、他他到底想怎样?!」从好久好久前就缠著她,还不烦吗?虎娃拉扯著小草,磨著牙,「我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他那颗虎头里到底在想什么引」

  「我知道……你心有所属,嘿嘿嘿,若是那个『传奇』跟你求爱,虎娃儿,你会不会跟著他去啊?」少年挤眉弄眼。

  虎娃脸红了红,嚷得更响,「我是崇拜他、尊敬他,可不是什么……那个、那个世俗的男女情爱,虎族的英雄就该这个模样,你若见过那种斗法,一定也会让他的气势慑服。」

  百年前,她刚修炼成人,跨进更高一层的阶级,那个时期虎族与狼族为了领域问题发生冲突,她见识到真正的斗法,而那名虎族的领袖以一敌众,赢得惊险漂亮。她远远望去,只见到他宽阔的背影傲然挺立,情愫乍然而生,如投入小石的静湖,涟漪如情,而她却连他真正的长相也没瞧遇。

  「听说与狼族一战之後,他就不见踪迹,近百年,再也没谁见过,族里都说他给狼族害死了,要不,为什么不回来?」

  「不可能!」虎娃大声反驳,圆眸坚定,「他不回族里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他不会死,我知道,一直知道。」她想见他一面,很想、很想见他一面呵。

  少年掏掏耳朵,甩掉过大的声量,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道:「唉唉,若那个『传奇』还在,说不定黑凌霄就不敢这般猖狂啦。」

  话题转了回来,虎娃不由得皱起脸蛋。「我不喜欢,姓黑的又能如何?!」

  「他要姑婆把你许给他。你不喜欢他不打紧,他就是要得到你。」

  「嗄?!」杏眼圆瞪,两腮红扑扑,她咬牙怒道:「咱们是修行的精体,姑婆不是说过,动情动爱是绝对的痛苦,要咱们心无旁骛地专心修炼,绝不能陷入情爱的泥沼,那是错的、是不可原谅的,怎可能把我许配给谁?!臭风飏,你骗我,对不?」她曲起手肘冷不防往他腰侧撞去。

  「哎呀!」他捂住腰侧急急翻身,脸皱成麻花,哇拉哇拉地嚷著:「我话还没讲完,你这臭脾气就来啦!我跟你是哥儿们,骗你作啥儿?!姑婆是没答应,但黑凌霄态度强硬得很,现下无事,将来就不敢说啦。还有,你的观念不对、理解错误,咱们是修行中的精体,和成仙正道还有一大段差距,当然可以动情动爱,反正修行在个人,若想位列仙班才需要摒除情爱渴望、潜心自修,你干嘛混为一谈?!」他望住她摇头,口中「啧啧」地叹气,「你啊你……这火爆脾性,想修成正果可难罗。」

  正好,她也不希罕。

  见她俏脸一垮,他又挨了过来,神情收敛许多。

  「好啦好啦,你别生闷气了,快把事情解决,解决不了,就别解决了,省得花时间解决。」他绕口令地道,哥儿们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呵呵笑。「我尽量帮你拖延,不让谁知道。」

  「嗯,谢谢啦……」她还是闷闷不乐,下颚搁在拱起的双膝上,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片刻无声,侧首瞧看,才知道少年早已消失踪迹,月夜下独自一个。

  她唉地一声往後躺去,想起风飏带来的消息,心中烦闷大增,目光斜睨著不远处的木屋,里头那个动不动就厥了过去的少年也成了问题。

  他这么昏迷著,苍白的面容、紧合的双眼,她发觉自己根本咬不下去。

  另外,是缠绕在他身上的气味儿,靠近他,极端靠近,在锐利的牙抵住他喉颈时,那味道由鼻息漫入,无声无息钻进脑海中,下一刻,她的暴戾和冲动、气愤和恼恨竟变得牵强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状况?!

  不自觉地,她对住悬挂天际的玉盘猛力蹬脚,彷佛想将它踹破以泄心头之怒,却倒吸了口凉气,「哎哟」地呻吟出声,小手反射性地抱住腿肚——

  终於知道痛啦。

  ☆ ☆ ☆

  夜更深、更沉。

  月娘半隐在云後,虫儿鸣了大半夜,累了、睡著了。

  他的步伐轻缓,随著夜风而来,比空气更加无形,如一抹移动的魅影,静静来到她的身边。

  就著微弱的月光,神俊的双目在她身上游移,最後停伫在姑娘熟睡的小脸上。

  他端详著,见一根略高的小草因风轻拂搔动著她的颊,她唔地一声,憨憨地抬手揉了揉巧鼻,翻个身继续好眠。

  隐在阴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伸去,撩起她的发。

  发丝不是单纯的黑色,有几多渐层,金褐交错,柔软得不可思议,如初生小虎仔的细毛,迷人的颜色带著纯粹而温暖的气味。

  从来,他习惯窥伺,在窥伺中探究事实、衡量态势,而她——一个修行中的精灵,竟掳来一名少年,意欲为何?

  长指拂开她的发,扳过一张脸蛋,他眉眼转为深思,回想她今晚指控那名病少年时激动的言语和多变的神态,肢体动作丰富自然,唇角的弯度更深了。

  「你在哪儿……」她似乎跌入梦中,红唇努了努,细碎地吐出字句。

  下意识,他倾身过去,侧耳静听,她没再继续,只是眉峰淡淡皱摺著。

  片刻过去,以为她不再言语了,那两片丰润的唇却又蠕动,低低轻吐:「奔雷……」

  两个字像是叹息,迷惑地呓语著,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一个名字。

  他目光陡地深沉,长指离开那张可人的面容,稍稍拉开距离。

  如一尊无生命的石像般静默不动,许久,他合起双眼,两掌一上一下置於胸前,一团银光在掌心间浮现,缓缓闪动,接著,持著银光的手拂过她受伤的腿肚,那些跳耀的光子点点滴滴渗入她的肤中,在筋骨和血肉中流转游移。

  「嗯……唉……呵……」呓语模模栅糊,是舒坦的吟叹,当银光散去,她小脸平静安详,如动物般蹭了蹭柔软的草地,青草和土壤透著熟悉的腥味,她微微笑著,伏著身子睡得更沉了。

  风好轻,云後的月娘,又露出脸来。

  ☆ ☆ ☆

  十年後

  京城,常家大宅。

  大门外,家丁已备好一顶软轿恭候。

  「少爷,您要上哪儿?」瘦劲身躯已长成壮硕,阿七急急飞奔而来,面容依然黝黑,添了汉子的粗犷。他一把捉住正要跨出门槛的男子的衣袖,紧张之际,倒忘了主仆间的礼仪。

  「我上蒲家和广济堂两处药铺瞧瞧,顺便到同业会馆和几位相熟的朋友聊聊。」那青衫男子好脾气地道,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内,转过头来,面容尔雅、斯文清峻,正是常天赐。

  他垂眼瞧著被人紧扯著的衣袖,摇头苦笑,「阿七,瞧你紧张?!那个意外都过去这麽多年了,你还没回魂啊?更何况我又没受伤,完整无缺,你和欧阳师傅两人……唉,我都快受不住啦。」

  十年前的官道上,他和大虎一同消失,众人展开严谨的搜索,消息迅速传回京城,常老爷听闻此讯既惊且怒,立即调大队人马连夜赶至加入追踪。

  但众人心中早不抱希望,心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兼之气弱体虚的少年让大虎叼去,大抵是祭了野兽的五脏庙,凶多吉少,能找到几块尸骨算是了不起,怎可能存活?!除非……天降奇迹。

  而老天还真给脸,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众人寻到他时,他昏在草地上,衣衫教露水浸透了,却毫发末伤,待清醒过来,对大虎之事竟无半分印象。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阿七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搔了搔头,「没办法啊,少爷。您没记住那事儿自然很好,可阿七和欧阳师傅是教您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到现下还余悸犹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一回咬得太深啦,可能得连续怕上两个十年才行呵。」

  「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後福。你还担心什么?」

  阿七眼珠子转了转,彷佛想到啥儿,开口便道:「府里的老管家告诉我,说少爷还是个小娃儿时,老爷在京城里闯出名堂,派人到北方的故乡接大夫人、二夫人和少爷来这儿团聚,那车队穿山过岭时,因天雨,山路崩坍,二夫人和少爷所搭乘的马车滑落山谷,还有几名家丁也失足跌落,只有少爷捡回一命……这也算大难不死吧?!可是阿七好像没瞧见什么『後福』。」他想,少爷身子骨奇差,怎么调养也不见好转,还发生被大虎叼走的意外,这些跟「福气」可八竿子打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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