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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七说你不见了?」他问得寻常,像件不关痛痒的事。

  虎娃内心的震动不比他少。

  原拟好要一走了之,长痛不如短痛,他心里既有其他姑娘,留在这样一个男子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在雪山上,她目送那窝子虎儿远去,就该什麽也别想,回族中跟姑婆请罪……可是呵,为什么瞧见腰际那块虎头环佩,双目又流下眼泪?为什么会觉心魂欲裂?只因往後月岁,再也不瞧他一面?

  然後她回来,由苍茫雪山瞬间转移,告诉自己,她仅是想确认他的身体无银珠护持,是否真要旧疾复发?

  「我哪里不见了,不是陪娘说话吗?」她四两拨千金,美眸与他的目光短兵相交,心一凛,下意识荡了开。是自己心虚吧?!她宁定下来,暗想他不可能知道,是自己多心。

  常天赐也不点破,继而又道:「阿七还说,那窝子虎儿不见踪迹,不知去了哪里?」她最最牵挂的。

  稍稍一顿,她启口轻语,「不见就不见了,我也不必烦心。」

  情绪转变仅在瞬息,森然的内心冒出点点欢意,她终究没走呵……微乎其微,他嘴角淡扬,小小计谋在脑海成型。

  「赐儿,过来坐呀,站著说话多累,虎娃今天见到尚书大人了,说了些——啊——」常夫人的话因常天赐突来的晕厥而中断。

  「天赐?!」虎娃惊跳起来,欲扑去抱他,仍晚了一步,他毫无预警地栽倒,後脑勺结实地撞在地面,「咚」地好大一声,不省人事。

  「少爷?!」阿七终於清醒过来,伸长臂膀想要接住,亦是於事无补。

  「快去请刘大夫!」常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向一名家丁交代,那家丁急匆匆跑掉,她转而吩咐伺候的丫鬟准备其他事物,整个大厅闹烘烘。

  「天赐、天赐——」虎娃揽住他的头,一时间六神无主,忽地面容刷白,见到常天赐松开的掌心,上头刻划好几条伤痕,尚兀自流出血来。

  她伸手捧住他的大掌,感觉他体温正迅速降低,不禁抖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会受伤……流了好多的血……」

  阿七道:「是阿七的错。我、我以为少夫人不见了,这才跑去总铺通知少爷……哪里知道少爷一听,就、就急得把手中的茶杯掐破了,碎片全插进肉里,他又急著赶回,还没仔细处理,这才流了许多血。少夫人,您没瞧见少爷当时听到您失踪,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跟鬼一样,没想到真又发病了。」

  一听,虎娃再难抑制,心中满泛怜情,叹了一声,紧紧抱住怀中男子。

  ☆ ☆ ☆

  刘大夫匆忙赶至时,常天赐已被安顿在房中,掌心上的伤包裹著白巾,虎娃将里头的碎片仔细挑出,边挑著,泪却流个不停,默默淌著,也顾不了旁人安慰。

  仅听闻她不见了、失去踪迹,便把自己伤成这样。她心疼担忧下,却又生起一丝甜意。

  刘大夫把病人从头到脚彻底诊断了一遍,除手心外伤,再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心痛的旧疾复发,加上失血,才会厥死过去。最後只能开了一帖强心养气的药方,让底下的人抓药煎煮,又吩咐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众人终於退出,常天赐依旧未醒,不过气息已趋稳定,体温亦有回升,房中只留虎娃,坐在床沿瞧著,她握住男子未受伤的手轻轻在颊边磨蹭,像那群虎儿依恋不舍地徘徊在她脚边一般。

  他突然如此,个中缘由,只有她知道。定是因自己昨晚从他身上取走银珠。他失去银珠守护,原本转好的病情又要恶化,一定是这样的。

  抿著唇,头一甩,手成剑指在自己眉心施法,一颗银光灿烂的珠球冉冉而出,在指上生动,接著,她探向前去,将元虚再度灌注到男子体内。以往是姑婆强将它赠予,她心中万分不甘,而今是心甘情愿,只求他好转。

  「唉……」长长一叹,她倾靠过去,身子轻轻伏在他胸上,心乱如麻。「该走该留?该要如何……」

  感觉他胸膛的规律起伏,她数著一声声的心跳,不知过去多久,忽地微微鼓动,听见他带哑的嗓音轻震耳膜,如此温柔。

  「怎么又哭了?虎娃儿,你把我的衣衫都哭湿啦。你呵……」

  虎娃心中惊喜,连忙抬起头望去,那男人已然醒来,双目炯炯,唇上虽无血色,却浮动一抹虚弱的笑。

  「天赐……」她七手八脚由他胸上爬起,瞥见他前襟浸湿,是自己闯的祸,咬了咬唇,一手擦掉颊边的泪,一手则徒劳无功地拭著那片泪渍。

  「我晕倒了?」他困顿地眨眼,轻咳了两声,「好久没发病了……」

  「觉得如何?心口会疼吗?」她紧紧一问,眉目忧色。

  常天赐淡笑摇头,瞥见她香腮上的泪痕,不禁叹息,「你呵……」

  见他不把话说尽,俊颜透著淡淡无奈,虎娃想也未想便道:「我这模样,你见了不欢喜,心里是不是又说我、说我像个小娃娃?」

  常天赐望著她一会儿,缓道:「从昨儿个就一直见你淌泪,问不出理由,哄不了你,直要我别管……这还不像小娃娃吗?」

  听他直言不讳,真把她当成耍脾性的孩童,新一波的珠泪不争气地涌出,一时间内心又气又苦,她顿足,倔强地轻嚷:「对。我就是小娃娃!任性粗野,哪里比得上你心里头的姑娘?!」她不想吵的,可是委屈和猜疑积在心房,受不了丁点撩拨。

  他双眉陡地挑起,饶是神通广大,术法灵修,竟不知除她以外,还有哪位姑娘亦在自己心田上?!不禁讷讷地问:「我娶了你,心里还有谁?」

  闻言,虎娃更是气苦,想这场姻缘最初的缘由,她千里而来以虚构的身分嫁他为妻,而他则别无选择,只能迁就眼前一个。

  什么情啊爱的,本不该在他们两个之间萌生,她以为能潇洒离去,临了才知那无形之物已在心中悄然萌芽,立定生根。

  「你其实是喜欢爹爹之前为你订下的婚约。那个瑶光娘子家世好,爷爷、爹爹都是当官的,她长得很美啊,性子温柔,谈吐秀气,她现在嫁给别人了,你、你心里不畅快,是也不是?!你昨儿个对那小娘子的相公横眉竖眼的,摆著臭脸色、臭架子,是因为气恼嫉妒,是也不是?!」她冲口而出,小脸红通通,目中含泪,好不可怜。

  「我、我哪里是——」近千年的岁月,第一次,真是生平首回,常天赐张著口说不出话来。哪里料及他的小妻子有这般的联想?!原来昨日游玩郊外,巧遇陶府一对夫妻,竟是後来引爆事端的罪魁祸首,让她闷在棉被中哭了一夜,还忍心取走元虚想要离他而去。

  见他目瞪口呆,分明不想辩解,她哇地一声号眺大哭。

  「你想去她身边就去吧……我、我也管不著啦,反正、反正我不温柔不体贴不秀气不贤淑,我是妖魔鬼怪,是山里来的虎精,比不上人家一根指头!你走、你走!去找她,别来理我!」她尚不懂世间女子不嫁二夫之理,以为常天赐想要,只管去抢便是。心绪太过激动,根本不择言语,想什么说什么,把底细全泄漏出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瞧著她兀自气怨的模样,愈听,心愈益柔软,愈瞧,愈觉得她可怜可爱,趁她不备之际,一把将那香软的身子扯近,扣在胸膛上。

  「你、你放开!」虎娃没暇细想他为何力大无穷,能把自己安稳制住,想自己明明对他气恼,这会儿让他抱在怀中,方寸悸动,身子没来由地酸软,登时又恨起自己。

  「放开啦!」她扭动,想槌打他,偏下不了手。

  他不放,反将女子柔软的身躯往上一提,嘴跟著印上,堵住她噘高的红唇。

  「唔……」她一惊,还要骂人,男子湿熟的舌乘机探进,结结实实将气息灌注,吻得虎娃迷迷糊糊,没半点推阻能力。

  片刻,他缓缓离开,目中柔得似要溢出水来。

  「你是妖魔鬼怪,我也是妖魔鬼怪,你是山里来的虎精,正巧,我是虎精一族里的大王,咱俩正巧配成一对,做什么要我去抢别人的娘子?你这个不好吗?你要我走,能走去哪里?去谁身边?」

  虎娃不知他话中有话,真真假假,只道他根本不信她所说的。

  她能怎么办?!合眼偎在他怀中,气息轻喘,一面心湖教小石子投入,画出涟漪,荡漾、荡漾、荡漾……

  而情啊,千丝万缕,缠缠绕绕,她终是让自己困在其中,原来,自己已不去在乎是人是兽、是凡胎抑或精怪,只想与这个男子长相厮守。

  ☆ ☆ ☆

  风波似乎乎息了。

  虽然常天赐没进一步解释,但虎娃至少没再躲进棉被里掉泪,没再说那些酸得发呛的心里话。至於她在轿中消失和那群虎儿离奇失踪之事也不了了之,表面上,一切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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