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彼此拥有,彼此奉献吧!今夜,就是咱们的一生一世了!我一路追过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但求能这样活过一天,我死而无憾了!”
他拥住了她,泪水,竟夺眶而出。他那么深深的悸动着,连言语都是多余的了。他又吻住了她,从她的唇,到她的脖子,到她的胸膛……他的吻,一直与泪齐下。这一夜,他们彼此付出也彼此拥有,两人都不是狂猛的激情,而是向对方托出了最最完整的自己,和整颗最最虔诚的心。
当天空蒙蒙亮的时候,努达海微微的动了动身子,这一动,新月立刻就惊觉到了,她从他臂弯中抬起头来,询问的看了他一眼。她接触到他那深沉的眼光,读出了里面的言语。于是,她披衣起身,束好自己的头发,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然后,默默的走到努达海的盔甲旁,她郑重的拿起那把长剑,走向了努达海。努达海站起身子,眼光始终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个微笑。是的,她在笑。她的唇边,漾着那么幸福,那么满足,那么温存,又那么视死如归的笑。使他的心,因这样的微笑而绞痛起来。她停在他面前了,举起了长剑,她静静的说:
“让我先死好吗?请你帮我,让我死在你的剑下吧!”
努达海接过了剑,眼光仍然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这么年轻,这么美丽的脸庞!这么热烈,这么坚强的心!他的每个思维,每分感情,都为她而悸动着。这样的女人,会让人愿意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付出一切的一切。“好!”他点了点头。“别怕,我下手会很快的,不会让你有太多的痛苦!”他咬咬牙,拔剑出鞘。
她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甜蜜而微醺的。她的面颊红润,睫毛低垂,整个人像是浸在浓浓的酒里,芬芳而香醇。他看呆了,看傻了,手里的剑竟迟迟不能下手。“怎么了?”她的睫毛扬了扬,清澄如水的双眸对他瞬了瞬。“下手吧!我们来世再见了!”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注视着那张脸,注视着那美好的颈项。举起了剑,却感到那把剑有几千几万斤重。他咬牙再咬牙,就是无法对那细致的肌肤刺下去。她才只有十八岁呀!为什么该陪着他去死呢?他的手开始颤抖,意志开始动摇。一旦意志动摇,不忍的感觉就像海浪般排山倒海的卷过来。他再也握不牢那把剑,“当”的一声,长剑竟落在地上。
她被长剑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再度睁开眼睛,她立即了解了。“你下不了手是不是?”她说:“你不忍心,舍不得?好,我不为难你,我自己来!”说着,她扑下去就拾起了剑,一横剑就往脖子上抹去。他想也没想,一伸手就夺下了那把剑。
“新月!”他喊着:“你不能死!一定一定不能!你的生命几乎才刚刚开始,你怎么能陪着我一齐死?不行不行!你得活着,老天创造了如此美好的一个你,绝不是要你这样糟蹋掉的!”“可是我失去了你,是无法独活的!”她情急的说:“难道你还不了解吗?我连克善都丢下了,我什么都不顾了,就是要和你同生共死的!”她忽然用双手攀住了他,眼中闪出了希冀的光彩,喘了口大大的气,急切的说:“要不然,你也不死,你陪我活着!我们活着,注定要受苦,注定要受惩罚,但是,我们至少会拥有彼此,”她越说越激动:“你要我活,就陪我一齐活!我有勇气追随你一齐死,你难道没有勇气和我一齐活吗?”“不可以!”他叫了起来:“不能再用这样的话来诱惑我!你活下去,是天经地义,我活下去,是苟且偷生!”
“那么,就为我苟且偷生吧!”她喊:“偷得一天是一天!偷得一月是一月,偷得一年是一年!偷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再一齐死!”“不行!一定一定不行!”他挣扎着说,内心开始交战。
“反正,你活,我跟你活!你死,我跟你死!要活要死,我都听你的!”“你不能这样缠住我……”
“追你到沙场,我早就缠你缠定了!”
“新月!”他的声音沙哑:“对我而言,现在死比活容易!死了,一了百了,活着,要回去面对朝廷,面对家庭,面对各式各样的难题,那才真正需要无比的勇气!”
她抬起头,恳切的看着他。
“或者,自杀并不是一种荣光,它说不定也是一种罪孽,一种怯懦,一种逃避。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谁也抛不开谁了,是不是?或者,我们应该接受一下考验,去面对我们的未来。或者,生命是不应该轻言放弃的……如果你觉得我的生命可贵,同样的,我也觉得你的生命好可贵啊!我们……”她认真的,怀疑的问:“一定该死吗?可以不死吗?”
他凝视着她,好久好久。终于长长一叹。
“好!让我们活着来接受煎熬吧!让我们一起来面对那重重难关吧!或者,这也是天意如此!新月,你要有心理准备,活下去,我们说不定会生不如死!会受苦受折磨!”
“我想那是我们应该要付的代价!我有勇气来面对,你呢?”“我还能说什么呢?”他拥住了她:“为了你,为了我们那许许多多个明天,我不能再逃避了!面对如此勇敢的你,我又怎能做第二次的逃兵?好!新月,就这么决定了!我知道我们已经万劫不复了!只有勇敢的去面对吧!”
他们两个,紧紧的相拥着。帐篷外,默默伫立的阿山和莽古泰,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九章
努达海带着新月回北京,是一件震动了整个京城的大事。所有的文武百官,亲王显贵,以至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稀奇的“艳闻”。尤其是,努达海居然打了败仗,这是不是象征着“红颜祸水”呢?而新月,贵为一位“和硕格格”,竟然不顾“指婚”,不顾“礼教”,毅然为情,狂奔天涯,真是不可思议!就在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喧腾着“海月事件”时,新月已被皇太后留置宫中,详查真相。并责令努达海先行回家,以有罪之身,等待判决。努达海这次回家,和以前的衣锦荣归,实在是天壤之别。虽然,努达海全家,在老夫人的命令下,都勉为其难,和以前一样的迎接着他。但是,雁姬的幽怨,骥远的悲愤,和珞琳的失望……都不是可以掩饰的。连老夫人,都尴尴尬尬,不知说什么好。家庭里的空气是冰冷的,僵硬的,充满敌意的。晚上,当努达海和雁姬单独相处时,努达海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他凝视着雁姬,用充满歉意的口吻,坦白而坚定的说:
“听着,雁姬,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并抱着一线希望,我会回头。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太后把新月留置宫中,用意不明,说下定要劝新月回心转意,也说不定赐她一条白绫,所以,我明天就要进宫,为新月的未来去争取,我要定她了!”
雁姬震动的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眼神悲愤已极。
“我想,你不可能了解我和新月间的一切,更不可能谅解这一切,但是,我仍然祈求你能够接纳新月!”
“你什么都不管了?”她怨恨的问:“你连骥远的感觉也不管了?”“我管不着了!”他深抽了口气:“当我站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中,觉得天不容我,地也不容我的时候,却听见新月的呼唤声,看见她骑着碌儿向我飞奔而来,你不能想像那对我是怎样的一种震撼,在那一刻,天地化为零。我眼前只有她那一个身影,她变得无比的巨大,充满在我那荒寂的世界里。”他抬眼看她,眼中盛满了忧伤和痛楚。“我再也无法放掉她,即使我会让儿女心痛,让你心碎,我也无可奈何!雁姬,请你原谅!”雁姬听不下去了,她无法站在这儿,听她的丈夫述说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她转过了身子,冲出了那间房间,脸上,爬满了泪。她知道,努达海“战败”了,自己也“战败”了。这场战争中,唯一的胜利者是新月。除非,太后能够主持正义,为她除去新月!只要新月另嫁,她或者还能收复失地,否则,她是输定了。这样想着,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太后的身上了。三天后,皇上公布了对努达海的惩处:
“现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良将难求,念你是功臣的份上,不忍过责,所以从轻发落,这次的处分,就革去你一等侯的世职,免除太子少保衔,褫夺双眼花翎及黄马褂!今后,仍在朝廷任职,但愿你能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