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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叫萍萍。”“不不,叫梅梅。”“萍萍!”“梅梅!”看样子,两个人又要掷铜板了。刚刚那个铜板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韩青一语不发,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给他们。徐业平拿起铜板往上抛,落下来,名字定了,是梅梅,也是“没没”。鸵鸵忽然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往大门外面冲去。韩青也站起身来就追,在门外,他追到鸵鸵,她正面对着墙壁擦眼泪。韩青走过去,温柔的拥住她的肩:

  “不要这样子,”他说:“你会让他们两个更难过。我们一定要进去,吃完这餐饭!”

  “我知道,我知道。”鸵鸵一叠连声的说:“我只是好想好想哭,你晓得我是好爱哭的!我不能在他们面前耍是不是?”

  韩青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她擦干了泪痕,振作了一下,她重新往餐厅里走,她一面走,一面很有力的问了一句:

  “韩青,你对生命都有解释,你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有意义,那么,告诉我,那个小梅梅是怎么回事?”

  韩青无言以答。他心里有几句说不出口的话;我们以为自己成熟了,但是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们以为可以做大人的事了,但是我们仍然在扮家家酒,我们以为我们可以“双肩挑日月,一手揽乾坤”,实际我们又脆弱又无知!哦!老天!他仰首向天,我们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我们也实在不知道自己懂得些什么。在这一刹那,韩青的自负和狂傲,像往低处飞的麻雀,就这样缓缓的落于山谷。谦虚的情怀,由衷而生。同时,他也深深体会出来,生命的奥秘,毕竟不能因为他个人的“悲”与“喜”来作定论,因为,那根本就没有定论,来的不一定该来,走的也不一定该走。“鸵鸵,”他终于说出一句话来:“我们活着,我们看着,我们体会着,我们经历着……然后,有一天,你会写出那个——木棉花的故事。那时的你和我,一定会比现在的你我对生命了解得多些!”

  第十五章

  接下来,是一段相当忙碌的日子,韩青的大学生涯,已将结束。毕业考,预官考……都即将来临。大学四年,韩青荒唐过,游戏过,对书本痛恨过……然后,认识鸵鸵,历史从此页开始,以往都一笔勾销。鸵鸵使他知道什么叫“爱”,鸵鸵使他去正视“生命”,鸵鸵让他振奋,让他狂欢,让他眩惑也让他去计划未来。因而,这毕业前的一段日子,他相当用功,他认真的去读那些“劳工关系”,不希望在毕业以后,再发现在大学四年里一无所获。

  五月一日,预官放榜,没考上。换言之,他将在未来两年中,服士官役。五月三十日,星期二,韩青上完了他大学最后的一堂课,当晚,全班举行酒会,人人举杯痛饮,他和徐业平都喝醉了。徐业平的预官考试也没过,两人是同病相怜,都要服士官役,都要和女友告别。醉中,还彼此不断举杯,“劝君更尽一杯酒”,为什么?不知道。六月一日开始毕业考,韩青全心都放在考试上。不能再蹈“预官”考的覆辙。考试只考了两个整天,六月二日考完,他知道,考得不错,过了。

  六月十七日举行毕业典礼,韩青的父母弟妹都在屏东,家中小小的商店,却需要每个人的劳力。韩青的毕业典礼,只有一个“亲人”参加,鸵鸵。他穿着学士服,不能免俗,也照了好多照片,握着鸵鸵的手,站在华冈的那些雄伟的大建筑前;大忠馆、大成馆、大仁馆、大义馆、大典馆、大恩馆、大慈馆、大贤馆、大庄馆、大伦馆……各“大馆”,别矣!他心中想着,不知怎的,竟也有些依依不舍,有些若有所失,有些感慨系之的情绪。善解人意的鸵鸵,笑吟吟的陪他处处留影,然后,忽然惊奇的说:

  “你们这学校,什么馆都有了,怎么没有大笑馆?”

  “大笑馆?”他惊愕的瞪着她。“如果依你的个性的话,还该有个大哭馆呢!”“别糗我!爱哭爱笑是我的特色,包你以后碰不到比我更爱哭爱笑的女孩!”“谢了!我只要碰这一个!”

  她红了脸,相处这么久了,她仍然会为他偶尔双关一下的用字脸红。她看着那些建筑,正色说:

  “我不是说大笑馆,这儿又不是迪斯奈乐园。我是说孝顺的孝,你看,忠孝仁义,就缺了个孝字!念起来怪怪的。而且,既有大慈馆,为何不来个大悲馆!”

  “大悲馆?你今天的谬论真多!”

  “大慈大悲,是佛家最高的境界!我佛如来,勘透人生,才有大慈大悲之想。”“什么时候,你怎么对佛学也有兴趣了?”他问。

  “我家世代信佛教,只为了祈求菩萨保平安,我们人类,对神的要求都很多。尤其在需要神的时候,人是很自私的。可是,佛家的许多思想,是很玄的,很深奥的,我家全家,可没有一个人去研究佛家思想,除了我以外。我也是最近才找了些书来看。”“为什么看这些书?”“我也不知道。只为了想看吧!我看书的范围本来就很广泛。你知道,佛家最让人深思的是‘禅’的境界,禅这个字很难解释,你只能去意会。”

  “你意会到些什么?”“有就是没有,真就是假,得到就是失去,存在就是不存在,最近的就是最远的,最好的也是最坏的……于是,大彻大悟;有我也等于无我!”

  他盯着她,不知怎的,心里竟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影。谈什么真就是假,谈什么得到就是失去……他不喜欢这个话题,离别在即,所有的谈话都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安的地方,他握牢了她的手,诚挚的说:“我不够资格谈禅,我也不懂得禅。我只知道,得到决不是失去。鸵鸵,今天只有你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你代表了我所有的家人,所以,愿意我用‘妻子’的名义来称呼你吗?最起码,你知我知,你是我的妻子!”

  她抬头看他,把头柔顺的靠在他肩上。

  “知道就是不知道……”她还陷在她那一知半解的“禅”的意境中:“愿意就是不愿意,所有就是一无所有……”

  “喂喂!”他对着她的耳朵大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天就是地,地就是天,阴就是阳,阳就是阴,干就是坤,坤就是干,丈夫是我,你就是妻!”

  她睁大眼睛被他这一篇胡说八道,弄得大笑起来。于是,他们在笑声中离别华冈,车子渐行渐远,华冈隐在雾色中,若有若无,如真如幻。离愁别绪,齐涌而来,韩青望着华冈那些建筑物从视线中消失,还真的感到“有就是没有,存在就是不存在,最近的就是最远的……”他摔摔头,摔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摔掉这种怆恻的悲凉……摔掉,摔掉,摔掉。

  可是,有些发生的事会是你永远摔不掉的。

  这天,徐业平兄弟带着方克梅和丁香一起来了。徐业伟拉开他的大嗓门,坚持的喊:

  “走走!我们一起去金山游泳去!今天我作东,我们在那儿露营!帐篷、睡袋、手电筒……我统统都带了,吴天威把他的车借给我们用!走走!把握这最后几天,我们疯疯狂狂的玩它两天!丁香!”他回头喊:“你有没有忘记我的手鼓?如果你忘了,我敲掉你的小脑袋!”

  “没有忘哪!”丁香笑吟吟的应着。“我亲自把它抱到车上去的!”“走走走!”徐业伟说是风就是雨,去拉每一个人,扯每一个人。“走啊!你们大家!”

  韩青有些犹豫,因为鸵鸵从华冈下山后就感冒了,他最怕她生病,很担心她是否吃得消去海边再吹吹风,泡泡水。而且,在这即将离别的日子里,他那么柔情缱绻,只想两个人腻在一起,并不太愿意和一群人在一块儿。他想了想,摸摸鸵鸵的额,要命,真的在发烧了。

  “这样吧,”他说:“你们先去,我和鸵鸵明天来加入你们,今天我要带她去看医生!”

  徐业伟瞪着鸵鸵,笑着: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生病!假若你和我一样,又上山,又下海,包你会结结实实,长命百岁!好了!”他掉头向大家,呼叱着:“要去的就快去吧,难得我小爷肯为大家举行惜别晚会,不去的别后悔!”“是啊!”丁香笑着接口。“我们还要生营火呢!”

  “那么,”徐业平笑着对韩青作了个鬼脸。“你们明天一定要赶来,我们先去了!”“好!”韩青同意。“走啊!走啊!走啊!”徐业伟一边笑着,一边往外跑,丁香像个小影子般跟着他。他们冲出了门,徐业伟还在高声唱着:“欢乐年华,一刻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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